腊月廿三，灶王爷上天的炮仗刚歇，王硕就顶着北风冲进院门。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旅游宣传单，鼻头冻得通红："哥几个！今年杀猪菜改三亚吃海鲜咋样？"

　　 林晓正往酸菜缸里压青石，闻言手一抖，盐水溅到棉鞋面上。陈阳蹲在檐下磨镰刀，抬头瞅见宣传单上印着碧海蓝天，椰子树影里浮着几艘彩帆船，刀石相磨的沙沙声不觉停了。

　　 "要我说成！"赵大勇拎着猪食桶从后院转出来，"咱家那几头老母猪都认得我了，该换换眼。"他媳妇举着锅铲追出来骂："你个没正形的，当是赶集呢？"

　　 夜里炕头会开了三回。朵朵趴在热炕头查攻略，平板电脑的光映得她小脸发蓝："爸！分界洲岛能喂魔鬼鱼！"陈阳戴着老花镜比价，手机屏上的数字跳得他太阳穴直突突。林晓把旧被面改成收纳袋，针脚细密地缝着暗兜，嘴里念叨着晕船药得备足。

　　 周振国听说信儿，扛着半扇腊肉来入伙。翠芬往旅行箱塞了十斤小米："南边米不香，熬粥得用咱黑土地的。"小孙子哭着要跟，被他爷用根冰糖葫芦哄住了。

　　 临行前夜，院里摆开饯行宴。酸菜炖大鹅就着二锅头，王硕喝高了非要唱《我爱五指山》，跑调跑得看门狗都捂耳朵。赵大勇媳妇偷摸往林晓包里塞了包旱烟叶："听说南边蚊子毒，熏熏好使。"

　　 晨光染红窗纸时，五菱宏光塞得满满当当。后备箱里腊肠挤着酸菜坛，赵大勇的钓鱼竿斜插在泡沫箱缝里。朵朵抱着晕车药打盹，马尾辫上别的新发卡还是王硕在集市淘的假水晶。

　　 过安检时闹了笑话。周振国死活要带祖传的杀猪刀，说是防身用，急得地勤小姑娘直喊保安。最后老周红着脸把刀寄存在机场派出所，转头跟陈阳嘀咕："这要搁咱村头..."

　　 机舱里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。林晓攥着救心丸，看舷窗外云海翻腾。陈阳偷摸把厚棉裤塞进行李架，单穿条秋裤冻得直哆嗦。空姐推着餐车过来，赵大勇要了八份盒饭，说是尝尝"飞机上的猪食啥滋味"。

　　 三亚的热浪扑面而来时，王硕的假阿玛尼T恤糊在了后背上。朵朵蹦跶着踩影子，塑料凉鞋踢起细沙。陈阳蹲在椰子树下换裤衩，让树杈掉下的椰子砸个正着，惹得老周笑岔了气。

　　 民宿老板娘是东北老乡，锅包肉的酸甜味飘满小院。赵大勇扒着墙头找猪圈，让人拿扫帚撵了下来。林晓把带来的酸菜坛子码在厨房，跟老板娘传授腌菜经，两个女人唠得油烟机都停了转。

　　 暮色染红亚龙湾时，一行人趿拉着人字拖逛海鲜市场。王硕跟鱼贩子砍价砍出海蛎子味唾沫星子，周振国拎着八爪鱼研究怎么放血。朵朵蹲在泡沫箱前逗蓝螃蟹，突然尖叫着蹦进陈阳怀里——那蟹钳子夹住了她凉鞋带。

　　 第一顿海鲜宴吃到星斗满天。赵大勇就着蒜蓉粉丝喝白酒，非说鲍鱼没咱黑木耳脆生。林晓偷偷把没吃完的螃蟹打包，说是晒干了回去喂猫。潮声阵阵里，谁家卡拉OK飘来跑调的《鸿雁》，混着浪花拍岸的节奏，竟有几分像老家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。

　　 陈阳枕着涛声难以入眠。月光透过芭蕉叶缝漏进来，在瓷砖地上画出水波纹。他摸出手机拍下朵朵四仰八叉的睡相，背景里晾着的老棉裤，在咸湿的海风里晃成个突兀的逗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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