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世长在披香殿里那番“纣王倾宫鹿台”的讽谏余音还未完全消散,长安城的气氛却陡然为之一变。然而,这次切换并非源于又一次廷争面折,而是因为一个震动天下的捷报,帝国最耀眼的那位战神,秦王李世民即将凯旋!
数日前,太极宫两仪殿内,气氛热烈而微妙。
“陛下!”宰相裴寂率先出班,满面红光,“秦王殿下克定两雄,廓清中原,此乃不世之功,旷古烁今!老臣以为,殿下班师之日,当以古之圣王迎凯旋大将之礼待之。应命百官出迎,长安百姓净水泼街、黄土垫道,殿下宜乘金车,驾驷马,奏《秦王破阵乐》直入皇城!”
端坐御榻之上的李渊,手抚长须,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喜悦与自豪,但深处亦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。他尚未开口,太子中允王珪却微微蹙眉,谨慎进言:
“陛下,裴相所言极是,秦王之功,确当厚赏。然礼制攸关,不可不慎。昔卫青、霍去病虽功高,亦未曾逾越人臣之礼。依臣愚见,欢迎仪仗可极尽隆重,以彰陛下天恩与帝国武功,然核心仍当遵循‘献俘太庙’之古礼,将我朝的光荣归于陛下与社稷祖宗。”
李渊闻言,微微颔首,眼中的复杂神色稍霁:“王卿所言,老成谋国。世民是朕的儿子,也是朕的臣子,为国家立下大功,朕心甚慰。这欢迎之礼,既要彰显我大唐赫赫武威,让万民同乐,亦不可废了君臣纲常。便依裴监所议,仪仗务必壮观,让长安百姓、让天下人都看看,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!至于核心,”他顿了顿,声音提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便在太庙!朕要亲率百官,告慰列祖列宗!所有缴获之舆服、仪仗,及所俘王、窦二贼之众,皆需陈列庙前!”
“陛下圣明!”群臣齐声附和。李渊的目光扫过殿阶下神色各异的臣子们,最后定格在虚无处,仿佛已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极致荣光与随之而来的无声波澜。
武德四年七月甲子(初九),这是一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日子。秦王李世民,在横扫中原、克定两雄(王世充、窦建德)后,终于班师回朝。
那场面,堪称大唐开国以来最高规格的“凯旋秀”。只见秦王殿下身披一袭耀眼的黄金甲,阳光照在上面,反射出的光芒几乎能闪瞎路人的眼,仿佛天神下凡。他骑在高头骏马上,身姿挺拔,年轻的脸庞上既有浴血沙场的坚毅,也有志得意满的飞扬。
李世民身后,跟着齐王李元吉、李世积(徐世积赐“李”姓)等二十五员铁甲铮铮、煞气腾腾的将领,再后面,是一万精锐铁骑,马蹄声如雷鸣般整齐踩踏着朱雀大街的石板,铠甲和兵刃的寒光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金属森林。这还没完,队伍最后,是三万全副武装、步伐铿锵的甲士。整个队伍前后,都有庞大的军乐队卖力地吹打着雄壮的《秦王破阵乐》,鼓号声震天动地,几乎要把长安城的屋檐瓦片都掀起来。
长安城的百姓算是彻底开了眼,从朱雀门到承天门,街道两旁被挤得水泄不通,欢呼声浪几乎要盖过军乐。“秦王万岁!”“天策上将威武!”的呼喊此起彼伏。小贩们的瓜子蜜饯卖得飞快,大姑娘小媳妇们踮着脚尖,脸红扑扑地只想看清那位黄金甲将军究竟是何等英姿。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一片近乎癫狂的喜悦和自豪之中。帝国的武功,从未如此直观地展现在每一个升斗小民面前。
然而,这支辉煌队伍最引人注目的,却不是凯旋的将士,而是被武装士兵严密看押、夹杂在队伍中的几辆囚车。
最前面一辆里,蜷缩着的正是前些时日还在洛阳皇宫里作威作福的郑帝王世充。此刻他早已没了帝王派头,穿着囚服,头发散乱,面色惨白如纸,眼神躲闪,根本不敢看周围愤怒或鄙夷的人群。偶尔有孩童朝他扔个烂菜叶,他都会吓得一哆嗦,嘴里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喃喃求饶,哪还有半分昔日“开明圣主”(王世充自诩)的模样?
游行展示结束后,真正的重头戏“献俘太庙”开始了。太庙前,旌旗招展,仪仗森严。李渊皇帝身着最隆重的祭服,率领文武百官,肃立等候。气氛庄重得近乎凝滞。
李世民率领众将,押解着王世充等一干重要俘虏,缓缓行至太庙门前。军乐队停止了喧闹,只有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,更添几分肃杀。
“臣,李世民,奉陛下之命,率王师东征,赖祖宗庇佑,陛下洪福,将士用命,今已克平东都,擒获伪郑逆酋王世充等!特此献于太庙,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!” 李世民的声音清朗而有力,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。
随后,士兵们将缴获的隋朝皇帝车驾、御用器物等陈列在庙前。
接着,便是“饮至礼”(其实就是一场在太庙前举办的露天庆功宴)。李世民和有功将领们依次上前,接受皇帝亲赐的御酒。酒是美酒,但仪式感远大于享受。
内侍们端上御酒。李渊率先举起金杯,目光扫过李世民及其身后众将,声音洪亮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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