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今日立夏!愿君长伴清夏景,心似榴花照眼明。>
廊下晨露凝珠,文竹立在青砖地上,绣鞋尖早沾了点点苔痕。她反复绞着裙裾,将柔软的青裙拧成月牙形状,又轻轻松开,任其垂落如流云。
青砖缝里新抽的草芽,已被她数了七遍,每数一次,裙边的流苏穗子便跟着轻轻晃动。
不经意间,裙带勾住雕花门槛,她踮起脚尖去解,檐角铜铃 “叮” 地轻响。她慌忙抬头,却见是只麻雀误撞铃索,扑棱棱飞去。
文竹脸颊一红,复又垂首,将石青裙带绕在指尖,一圈又一圈,似要把满心的期待都缠进这绵软的裙里。
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 她数着青砖上斑驳的日影,数到兴起时,掌心忽觉微痒,不知何时,竟将裙摆提起了一角。
文竹嗔怪地甩开裙角,抬头望向天际,只见第八片云悠悠掠过飞檐。她终是耐不住性子,挨着门框缓缓蹲下,指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画圈,画了又抹,抹了又画。
远处忽传来橐橐脚步声,她慌忙扶着门环起身,裙裾扫过青砖发出细碎声响。待看清是送水杂役经过,她倏地背过身去,佯装细看门环上的椒图兽首,耳尖却因失望泛起薄红。
待脚步声渐渐远去,她悄悄用绣鞋尖蹭去地上那个歪歪扭扭的 “坏” 字,那字迹未干,被蹭得模糊一片,比她此刻的心绪还要乱。
檐角铜铃又响过三遭,文竹第十次数完砖缝里的蚂蚁。忽有一滴晨露自廊檐坠落,正巧打在发间简狄降龙篦上,冰凉触感惊得她微微一颤。
抬眼望向天边渐散的云霞,她忽地揪住胸前青丝,像幼时蹲在池边数金鱼吐泡般,轻声喃喃:“若数到百下还不见人,我便……”
尾音消散在晨风里,指尖无意识绕着发尾,在空中虚画个若隐若现的圆。
忽闻熟悉的脚步声自月洞门传来,文竹慌忙将揉皱的裙裾藏于身后,却忘了鬓边还沾着片半蔫的海棠。
待要抬手去拂,杨炯的月白衣角已转过九曲回廊。
她索性垂眸浅笑,两颊梨涡轻旋,裙裾扫过青砖带起淡淡花香,迎着人款步上前:“长公主可哄好了?”
杨炯见状轻笑,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,语气带着三分调侃:“好着呢!天不亮便来谈生意,倒比那账房先生还勤快,能有什么大碍?”
说罢目光扫过她鬓边残花,抬手替她轻轻取下,指腹不经意擦过耳畔,惹得文竹耳尖泛起一抹胭脂色。
杨炯瞥了眼日头,足尖轻点翻身上马,长臂一揽将文竹拉至身前。那骏马得了鞭梢催赶,哒哒声响,驮着两人直往城外翠华山飞驰而去。
“说起来…… 长公主也是无奈。” 文竹倚在他怀中,细声慢语道,“身后有宗室压着,又担着第三代的重任,还得时时防着大公主。她能托付的,怕也只有你了。”
杨炯闻言挑眉,似笑非笑道:“你几时与她这般熟稔了?倒学会帮人说话了。”
文竹抿着唇,耳根泛红,嘟囔道:“她……她坏了我的日出,说要赔中央银行三百万国债券呢。”
杨炯又好气又好笑,指尖轻点她鼻尖,“往日怎不见你这般精于盘算?”
文竹忽地转头,杏眼亮晶:“我可不傻!她这哪里是赔我,分明是做给你看的。她心高气傲,偏又身不由己,只能拿银钱来服软。既是如此,我为何不收?这一笔银子,够我攒好些年呢!”
杨炯骑在马上,任由晨风拂过衣襟,心底却翻涌着千层浪。
李漟此人,论聪慧无人能出其右,偏生事事都想周全,反倒落得个进退维谷的境地。她与李淑,一个似藏锋的玉刃,一个如出鞘的利剑,皆在旁敲侧击试探他的心意。
李漟身负宗族大业,肩头压着重担,再不复往日洒脱肆意。她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,既要权衡利弊,又要顾全大局,那些对皇后、幼弟及宗室的情分,皆化作枷锁缚在身上,情爱于她而言,不过是漫漫征途中的零星点缀。
反观李淑,因着皇帝遗诏与母仇,才卷入这权力纷争。她的同盟多是因利而聚,各怀鬼胎。也正因如此,她行事从不管不顾,只求快意从心。在她心中,爱情虽非全部,却占了大半天地,这大概是唯一能滋养其心的东西了。
这两个女子,一个求他襄助,一个百般阻挠,怕是早已瞧出他心底那点不臣之意。
忆起李淑那夜决绝的模样,扬言报完仇便生死看淡;再看李漟近日种种,急切的想要判断出自己还有多少转圜的余地,只为辅佐第三代站稳脚跟。
这般下去,两人怕是很快就要撕破脸皮,火拼一场。
想到此处,杨炯不禁幽幽一叹,握紧缰绳的手微微发力。前路漫漫,这一场波谲云诡的纷争,又该如何收场?
不知不觉间,马蹄已至翠华山南麓。
杨炯不及多言,执起文竹的手便往山间行去,衣袂扫过带露的草叶,溅起一片细碎水珠。
这翠华山果是钟灵毓秀之地,层峦叠嶂如青锋列阵,直插云霄;嶙峋怪石似蛟龙腾跃,盘踞山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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