怡红院的夜,总是比其他地方更安静些。麝月独自坐在廊下,望着天边一弯新月,手中的针线活计不知不觉慢了下来。院子里,几个小丫头已经睡下,唯有宝玉房里还亮着灯,想必是在夜读。
这样的夜晚,麝月已经守了五年。自从八岁被分到怡红院,她从扫地的小丫头一步步成为院里第三大丫鬟,仅次于袭人和晴雯。这其中多少艰辛,唯有她自己知晓。
“麝月姐姐,怎么还不歇息?”一个小丫头揉着眼睛从厢房出来。
“就睡了,你去吧,仔细着凉。”麝月轻声应着,手上的针线却未停。那是宝玉明日要穿的常服,袖口脱了线,她得赶着补好。
月光洒在院中的海棠花上,泛起一层银白。麝月忽然想起白天宝玉念的一句诗:“开到荼蘼花事了”。她不知荼蘼花长什么样,但总觉得这句子透着说不出的苍凉。
“好姐姐,这么晚还在忙?”袭人从正房出来,手里端着一盏茶,“喝口热茶吧,我看你晚间没吃多少。”
麝月忙起身接过,“多谢姐姐惦记。二爷睡下了?”
“刚躺下,说是要看书,看着看着就睡着了。”袭人笑着摇头,“你这是在补二爷那件竹青色的长衫?难怪我找不见,原来在你这里。”
“袖口脱线了,我顺手补补。”麝月抿了口茶,温度正好。
袭人在她身旁坐下,轻声叹道:“这院里若没有你,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晴雯那蹄子只顾着自己玩闹,小丫头们又不懂事,全仗着你帮我分担。”
“姐姐说哪里话,这本是我分内的事。”麝月低头继续针线活,语气平和。
袭人看她一会儿,忽然道:“你可知道,太太前儿问我,院里这些丫头哪个最稳妥?”
麝月手中的针微微一顿,随即又继续穿梭,“姐姐怎么回的话?”
“我说都还好。”袭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,“不过我心里明白,若论稳重妥当,你竟是头一个。”
麝月没有接话,只是就着月光打了个结,咬断线头。她深知在这深宅大院中,夸赞往往伴随着嫉妒与危险。袭人虽待她亲厚,但人心难测,她不得不谨言慎行。
果然,不过几日,麻烦就找上门来。
那日午后,晴雯因丢了块心爱的手帕,正在房里发脾气。小丫头们吓得噤若寒蝉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“必是你们中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了去!”晴雯立在院中,声音尖利,“若不自己招认,等我查出来,仔细你们的皮!”
麝月刚从王夫人处回来,见这情形,忙上前劝道:“好妹妹,许是丢在哪儿了,何必动这么大肝火?让她们好好找找便是。”
“你说得轻巧!”晴雯柳眉倒竖,“那是我生日时林姑娘送的,上面还绣着兰花草,市面上寻不着第二块!”
正当这时,小丫头坠儿怯怯地从后排走出来,手里捧着一块帕子,“晴雯姐姐,可是这块?我在海棠树下捡着的。”
晴雯一把夺过,仔细看了看,脸色稍霁,但随即又厉声道:“既是捡着,为何不早些拿出来?莫非是想昧下不成?”
坠儿吓得眼泪直打转,“才刚捡到,原本就想送来的...”
“还敢狡辩!”晴雯扬起手就要打,被麝月及时拦住。
“既找着了便是万幸,何苦为难她。”麝月温声劝道,一边示意坠儿快退下。
谁知坠儿如蒙大赦,慌忙中不小心踩了晴雯的裙角。晴雯顿时大怒,一把揪住坠儿的耳朵,“作死的小蹄子!故意的是不是?”
这时,坠儿的娘何婆子正好来送东西,见女儿受委屈,立刻冲上前理论:“晴雯姑娘,小孩子家不懂事,何苦这样为难她?”
晴雯正在气头上,口不择言道:“我管教怡红院的人,与你何干?不会教女儿,就别送进来当差!”
何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,当即抓住话柄:“晴雯姑娘好大的口气!难道这怡红院是你当家不成?我倒要问问宝二爷,是不是许你们这样作践小丫头的?”
晴雯一时语塞,涨红了脸,只会重复:“你问就去问!横竖二爷不会向着你!”
麝月见事情要闹大,忙上前打圆场:“何妈妈误会了,晴雯并非有意为难坠儿。只是这帕子是林姑娘所赠,她一时着急,说话重了些。”她转向晴雯,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,“好妹妹,坠儿已知错了,就算了吧。”
谁知何婆子得理不饶人,“麝月姑娘,你休要和稀泥!我听得明白,晴雯姑娘说这怡红院归她管呢!难道袭人姑娘走了,就轮到她当家了?”
这话说得极重,若传出去,难免被有心人解读为晴雯僭越。晴雯气得浑身发抖,却不知如何反驳。
麝月见状,心知不能再和稀泥,当即正色道:“何妈妈这话差了。怡红院自然是宝二爷当家,袭人姐姐在时协助管理,不在时太太指派我等共同看顾。今日之事,原是坠儿有错在先,捡到东西不及时归还;晴雯着急在后,言语虽有不当,却也是为了维护院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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