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紫菱洲,湖水泛着凛冽的寒光。贾迎春独坐窗前,手中捧着一本《太上感应篇》,目光却飘向远处。这是她出嫁前的最后一个秋天,她却不知,自己正站在命运的悬崖边上。
“二姑娘,太太请您过去一趟。”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。
迎春缓缓起身,整了整素雅的衣裙。她生得肌肤微丰,合中身材,腮凝新荔,鼻腻鹅脂,温柔沉默,观之可亲。只可惜,这般的容貌气质,在偌大的贾府中,却如同墙角默默开放的小花,少有人驻足欣赏。
王夫人房中,熏香袅袅。见迎春进来,王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,露出慈爱的笑容:“迎丫头来了,快坐。”
迎春恭敬地行礼,方才在绣墩上浅浅坐下。这些年来,她早已将王夫人视为自己的依靠。生母早逝,嫡母邢夫人冷漠,唯有这位婶娘,时常过问她的衣食起居,让她在贾府中感受到一丝温暖。
“今日叫你过来,是有件喜事要与你商量。”王夫人语气温和,“你父亲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,是孙绍祖指挥使。孙家世袭官爵,与你正是门当户对。”
迎春的手指微微颤抖,她垂下眼帘,轻声道:“全凭父亲和婶娘做主。”
王夫人满意地点头:“好孩子,就知道你最是懂事。你放心,孙家那边我已经打听过了,是个好人家。你过去了,定不会受苦。”
迎春抬起头,眼中带着一丝希冀:“婶娘既这么说,迎春就放心了。”
她哪里知道,此刻王夫人心中正在盘算别的事。贾赦欠下孙家五千两银子,用女儿抵债的主意,王夫人早就知晓。但她没有阻止,一来不愿为此事与贾赦冲突,二来也觉得迎春性子懦弱,早点嫁出去也好省心。
婚事定得仓促。迎春出嫁那日,贾府张灯结彩,热闹非凡。探春特地来送她,握着她的手道:“二姐姐,此去若有什么不顺心,定要捎信回来。咱们贾家的女儿,不能任人欺负。”
迎春眼中含泪,却强笑道:“三妹妹放心,我省得。”
她盖上红盖头,由人搀扶着上了花轿。轿帘落下的一刹那,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悸,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。
孙府的宅邸宏伟气派,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。新婚之夜,迎春独自坐在新房中,等到深夜才听见踉跄的脚步声。
孙绍祖满身酒气地闯进来,一把扯下她的盖头,粗鲁地抬起她的脸端详。
“啧啧,贾府的千金,也不过如此。”他冷笑一声,“你父亲欠我五千两银子,将你抵给了我。从今往后,你最好乖乖听话,否则...”
迎春吓得浑身发抖,她从未见过这般粗野的人。
婚后的日子如同噩梦。孙绍祖酗酒好赌,稍有不顺便对迎春拳打脚踢。府中的丫鬟媳妇,但凡有几分姿色的,都难逃他的魔爪。迎春试图规劝,却换来更凶狠的虐待。
“你算什么东西?不过是你爹用来抵债的货品!”孙绍祖常这样辱骂她。
最让迎春心痛的是,孙绍祖竟连她的累金凤都不放过。那是她及笄时贾母赏赐的礼物,如今却被他强行夺去,说是抵偿利息。
深夜里,迎春常常独自垂泪。她想起在贾府的日子,虽然无人重视,但至少衣食无忧,姐妹相伴。如今身处狼窝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
这日,孙绍祖又醉酒归来,见迎春正在窗前垂泪,顿时大怒。
“哭什么哭?看见你就晦气!”他一把揪住迎春的头发,“整日摆着张哭丧脸,难怪老子赌钱总是输!”
迎春忍痛求饶:“夫君息怒,我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
“不敢?”孙绍祖狞笑,“你们贾家的女人,一个个装得贞洁烈女似的,背地里不知多么淫贱!你那个堂妹元春,在宫里不知伺候过多少男人;还有那个王熙凤,与贾蓉贾蔷那些小子眉来眼去...”
“求求你别说了...”迎春捂住耳朵,泪水涟涟。
孙绍祖越发得意:“怎么?我说错了吗?你那个好婶娘王夫人,表面吃斋念佛,背地里不知害死多少人命!金钏儿是怎么死的?晴雯又是怎么被撵出去的?你以为她真是什么善茬?”
迎春猛地抬头:“不许你污蔑婶娘!”
这是她第一次顶撞孙绍祖。孙绍祖先是一愣,随即暴怒,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。
“好你个贱人!竟敢顶嘴!”他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,狠狠抽打在迎春身上。
迎春蜷缩在地上,任疼痛如雨点般落下。她的心比身体更痛,孙绍祖的话像一把刀子,剖开了她一直以来的信仰。
不会的,婶娘待我那么好,怎么会是那种人?她心中反复念叨,试图说服自己。
次日起床,迎春浑身疼痛难忍。她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,忽然下定了决心:她要回贾府,向婶娘求救。婶娘一定会帮她的。
好不容易等到孙绍祖出门,迎春悄悄溜出孙府,雇了一顶小轿直奔荣国府。
一路上,她心中忐忑。这些日子贾府似乎也不太平,元妃失势的消息隐隐传来,但她顾不了这许多了。她只知道,再在孙家待下去,她一定会死在那里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