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国府后街的小院里,尤三姐正对镜理妆。镜中人儿杏眼桃腮,眉不描而黛,唇不点而朱。她轻轻将一支素银簪子插进乌黑的发髻里,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出神。
“妹妹今日怎么这般素净?”尤二姐掀帘进来,见她一身月白绫袄,外罩淡青比甲,不由蹙眉,“前儿琏二爷不是才送了几匹苏绣来,何不做件鲜亮的衣裳穿?”
尤三姐头也不回,只淡淡道:“整日红红绿绿的,没得叫人看轻了咱们。”
二姐在她身旁坐下,压低声音:“方才前头传话,说琏二爷带了位客人在花厅吃茶,像是要请母亲过去说话。”
三姐手中木梳一顿:“什么客人?”
“听说是柳相公,琏二爷在平安州结识的。”二姐唇角含笑,“这位柳相公虽是戏子出身,却最是侠义心肠,那年琏二爷路上遇劫,多亏他出手相救。”
三姐不语,只将妆匣轻轻合上。铜镜映出窗外一树桃花,正开到极盛处,风一过,便簌簌落下一阵红雨。
这时尤老娘笑眯眯进来:“两个姐儿都在正好。前头来了贵客,你们也收拾收拾,随我见客去。”
二姐忙起身应了,三姐却端坐不动:“母亲与姐姐去便是了,我今日身上不大爽利。”
尤老娘还要再劝,见她神色坚决,只得带着二姐去了。三姐独自坐在窗前,望着那树桃花出神。她早知道贾琏有意为她寻一门亲事,只是不知今日来的,是何等人物。
花厅里,贾琏正与柳湘莲相谈甚欢。这柳湘莲生得俊眉修目,一身素色长袍更衬得他风姿不凡。他原是世家子弟,因父母早丧,家道中落,不得已才偶尔客串风月戏文,却最是古道热肠。
尤老娘带着二姐进来时,柳湘莲忙起身见礼。二姐偷偷打量他,见他举止洒脱,全无戏子的轻浮,心中暗暗点头。
贾琏笑道:“今儿请老安人过来,是有桩喜事相商。这位柳兄弟与我情同手足,如今尚未娶亲。我想着三妹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,若是老安人点头,岂不是天作之合?”
尤老娘见柳湘莲一表人才,又是贾琏做媒,哪有不愿意的,连声道:“琏二爷做主便是。”
柳湘莲却道:“承蒙琏二哥厚爱,只是在下家道贫寒,只怕委屈了三姑娘。”
贾琏摆手笑道:“这有何妨?我既做这个媒,自然要替你们操办妥当。”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把宝剑,“这是柳兄弟家传的鸳鸯剑,削铁如泥,今日便以此为定,如何?”
尤老娘见那剑鞘上镶嵌宝石,知是贵重之物,更加欢喜。当下议定婚事,只等择日下聘。
消息传到后院,三姐默然良久。她早听说过柳湘莲的名声,知他是个侠义之人,心中倒也愿意。只是想到自己姐妹依附宁国府度日,难免被人看轻,又不免黯然。
几日后,柳湘莲前来辞行,说要去江南访友,约莫三个月后回来完婚。贾琏在花厅设宴饯行,三姐隔着屏风偷偷看了一眼。只见柳湘莲言谈清雅,举止有度,与寻常纨绔子弟大不相同,心中越发满意。
谁知柳湘莲这一去,竟在江南遇见了薛蟠。那薛蟠吃醉了酒,拉着他说起宁国府的闲话:“那尤家姐妹本是尤老娘的拖油瓶,仗着几分颜色,在宁国府里…嘿嘿,你怎的竟要娶她?”
柳湘莲闻言色变,追问详情。薛蟠便添油加醋,将些风言风语都说了出来。柳湘莲越听越怒,当夜便收拾行装,星夜兼程赶回京城。
这日尤三姐正在房中做针线,忽见二姐慌慌张张进来:“不好了,听说柳相公回来了,正在前头和琏二爷争执,说要退婚呢!”
三姐手中针线一顿,指尖沁出血珠:“为何要退婚?”
二姐跺脚道:“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,在他跟前说了咱们的闲话!”
三姐缓缓起身,面色苍白如纸:“我去听听。”
姐妹二人悄悄来到花厅后窗,只听柳湘莲冷声道:“琏二哥休要再劝!这门亲事原是姑母在世时定下的,我做侄儿的岂敢违背?前日不知,才险些做了不孝之人!”
贾琏急道:“柳兄弟这是哪里话?既已下聘,哪有反悔之理?再说三妹妹品性高洁,绝非外人传言那般…”
“品性高洁?”柳湘莲冷笑,“若是真如琏二哥所说,为何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?我柳家虽贫,却也不能娶这等女子辱没门楣!”
窗外,三姐身子一晃,险些跌倒。二姐忙扶住她,低声道:“妹妹别急,琏二爷定会为我们做主…”
三姐摇摇头,眼中泪光闪烁,却强忍着不肯落下:“他既信了那些闲话,咱们何必强求?”
花厅内,贾琏仍在苦劝:“柳兄弟,你我也是过命的交情,我岂会骗你?三妹妹真是个好姑娘,你见过便知…”
柳湘莲斩钉截铁:“不必见了!还请琏二哥将鸳鸯剑还我,这门亲事就此作罢!”
“这怎么行?”贾琏断然拒绝,“既已下聘,断无归还之理!柳兄弟,婚姻大事岂能儿戏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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