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,平儿已经醒了。她悄无声息地起身,生怕惊扰了睡在雕花拔步床上的凤姐。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,她走到窗前,就着微亮的天色整理发髻,铜镜里映出一张清秀却疲惫的脸。
镜中人年方二八,眉眼如画,却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。平儿望着镜中的自己,恍惚间想起四年前刚进府的模样,那时的眼睛还闪着光,如今却如一潭深水,波澜不惊。
“平儿姐姐,二奶奶醒了。”门外小丫鬟的声音轻轻传来。
平儿立刻收回思绪,快步走到床边,挽起帐幔。王熙凤睡眼惺忪地坐起身,一头乌发散在枕上,衬得那张明艳的脸更加动人。
“什么时辰了?”凤姐声音还带着睡意。
“刚过卯时。”平儿一边回答,一边递上温热的茶水,又招呼小丫鬟们端来洗脸水、手巾等物。
凤姐抿了一口茶,抬眼打量平儿:“今儿个脸色怎么这么差?昨晚没睡好?”
平儿低头轻笑:“睡得挺好,许是光线暗,显得脸色差些。”
她没说实话。昨晚贾琏又在门外徘徊良久,她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,心跳如擂鼓,却始终没敢开门。直到脚步声远去,她才在黑暗中松了口气,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。这一夜,几乎无眠。
凤姐不再多问,起身梳洗。平儿熟练地为她梳理发髻,戴上金丝八宝攒珠髻,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,动作轻柔而精准。镜中的主仆二人,一个明艳张扬,一个温婉内敛,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今儿个戴那对翡翠耳坠吧,与这衣裳相配。”凤姐吩咐道。
平儿应声去取首饰盒,手指在一对素银耳环上停留片刻,那是贾琏去年悄悄送她的生辰礼,她从未敢戴过。
“发什么呆呢?”凤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平儿忙收回心神,取出那对翡翠耳坠:“在想库房的账目,昨日好像有一处对不上,得空得再去核对。”
凤姐满意地点头:“你总是这样细心。”
平儿心中苦笑,她哪是细心,只是习惯了处处谨慎。在这深宅大院中,一步踏错,便是万丈深渊。
早饭后,凤姐去给贾母请安,平儿留在屋里整理衣物。她将凤姐的衣裳一件件抚平、叠好,熏上淡淡的百合香。当她整理到贾琏的衣物时,手指不禁微微颤抖。
那是一件深蓝色长袍,袖口绣着云纹,是去年她亲手为贾琏缝制的。他很是喜欢,常穿着它外出。平儿轻轻抚过那细密的针脚,想起那个冬夜,贾琏披着这件袍子,悄悄来到她房内,握着她的手说:“平儿,委屈你了。”
那一刻,她几乎要落下泪来。他是知道她委屈的。
可那又如何?他终究护不住她。凤姐一个眼神,一声轻咳,他就得匆匆离去,留下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夜里,数着更漏到天明。
“平姑娘,二爷的袍子有什么问题吗?”一个小丫鬟探头问道。
平儿猛地回神,迅速叠好衣服:“没有,只是看看哪里需要修补。你去看看二奶奶的燕窝炖好了没有。”
小丫鬟应声退下。平儿深吸一口气,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回忆压回心底。
午后,贾琏从外面回来,满脸倦容。平儿忙迎上去替他解下外衣。
“二奶奶呢?”贾琏问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“去宁府商议省亲别墅的事了,说是晚些回来。”平儿轻声回答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贾琏“嗯”了一声,在榻上坐下。平儿端来茶水,他接过去时,手指有意无意地碰触到她的手背。那一瞬间,平儿如触电般缩回手,茶水险些洒出。
“怎么这样慌张?”贾琏挑眉看她,语气中带着调侃,“这里又没有别人。”
平儿退后一步,垂首而立:“二爷累了,歇会儿吧。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得如何。”
她转身欲走,贾琏却叫住了她:“平儿,你就这么怕我?”
平儿停住脚步,背对着他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“不是怕二爷,是怕坏了规矩。”
“规矩?”贾琏冷笑一声,“这府里谁真守规矩了?偏你如此古板。”
平儿咬紧下唇,没有回答。她知道贾琏指的是谁——那些与他有过露水姻缘的仆妇,甚至是府外的女子。凤姐不是不知道,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只要不闹到明面上,不带回家里来,她便不过多追究。
可她平儿不同。她是凤姐的丫鬟,是“屋里人”,若真与贾琏有了什么,便是明目张胆地挑衅主母的权威。凤姐能容得下外面的野花野草,却容不下身边人的背叛。
“你可知道,昨日父亲又问我子嗣的事了。”贾琏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你奶奶这些年就生了个巧姐,还是个女儿。若你能生个一男半女...”
平儿猛地转身:“二爷慎言!这种话万万说不得。”
贾琏看着她苍白的脸,终究是叹了口气,挥手道:“去吧,我歇会儿。”
平儿如蒙大赦,快步退出房间。在门外,她靠在墙上,心跳如鼓。子嗣...她何尝没有想过?若真能为贾琏生个儿子,她的地位就稳固了,再不用做这个不上不下的通房丫头。可那样一来,凤姐会如何对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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