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十三两银子,这丫头就归您了。"
韭菜花听见爹爹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她跪在醉春楼后院的青砖地上,春寒料峭的风卷着脂粉气钻进鼻腔。
娘亲临死前攥着她的手突然浮现在眼前,那只枯瘦的手上还沾着咳出来的血沫子。
"抬起头来。"
金漆团扇挑起她的下巴,醉春楼的老鸨柳三娘眯起丹凤眼,
"倒是个美人胚子。"
扇骨冰凉地划过她凹陷的脸颊,
"就是太瘦,得用珍珠粉养上三个月。"
爹爹的草鞋在青砖上蹭出沙沙声:
"三娘您行行好,再加二钱银子......"
"当这里是善堂?"
柳三娘冷笑一声,金镶玉的护甲戳在卖身契上,
"画押吧。"
韭菜花看着爹爹哆嗦着手沾了印泥,那抹猩红在宣纸上洇开,像极了娘亲咽气时枕畔的血迹。
"不要!"
她突然尖叫着往后缩,绣着缠枝莲的裙裾扫过地面。
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架住她,带着茧子的手指甲掐进她胳膊里。
柳三娘捏住她右手食指,在印泥盒里重重一按。
"进了醉春楼,就得学着认命。"
沾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刮过她眼尾,
"从今儿起你叫牡丹,听见没有?"
韭菜花望着爹爹揣着银子佝偻离去的背影,喉头涌上胆汁的苦味。
后厨飘来炖肘子的香气,她突然想起离家前弟弟抓着烧饼啃得满嘴流油的模样。
廊下挂着红灯笼在风里摇晃,映得她满脸血光。
"发什么呆!"
柳三娘的团扇拍在她后脑勺,
"春杏,带她去西厢房学规矩。"
唤作春杏的姑娘不过十六七岁,葱绿衫子下露出的手腕布满青紫。
她牵起韭菜花的手往游廊深处走,指尖冷得像井水:
"妹妹别怕,头三天只用学弹琵琶。"
说着突然压低声音,
"千万别让三娘看见你哭。"
西厢房里坐着五六个姑娘,正在老乐师指点下拨弄琴弦。
韭菜花抱着沉甸甸的紫檀琵琶,听见窗外传来丝竹声。
春杏凑在她耳边说:
"那是前厅的姐姐在陪酒,等你会唱《十八摸》了......"
话音未落,游廊尽头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喊。
穿桃红襦裙的姑娘被两个龟公拖出来,绣鞋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
"求求你们!我真没私藏银子!"
姑娘的头发散了一地,像泼翻的墨汁。
柳三娘捏着根银簪子踱过来,簪头还沾着血迹:
"吃我的穿我的,倒学会当贼了。"
说着把簪子往姑娘大腿根一扎,惨叫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。
韭菜花浑身发抖,琵琶弦割破了手指。
春杏死死捂住她的眼睛:
"别看。"
温热的液体却从指缝渗进来,混着血腥气和脂粉香。
等再睁开眼时,游廊的青砖上留着道暗红的拖痕,像条僵死的蜈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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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杏蘸着桂花油给韭菜花梳头时,铜镜里映出个尖下巴的美人。
珍珠粉把菜色的皮肤养成了羊脂玉,唯有眼底两片青影怎么也遮不住
——自打上个月目睹翠云被活活打死,她夜夜都从血淋淋的噩梦里惊醒。
"今儿是你十五岁生辰。"
柳三娘的声音裹着蜜糖似的从门外飘进来,大红织金马面裙扫过门槛,
"牡丹啊,妈妈给你备了份大礼。"
韭菜花盯着妆奁匣里那支金步摇,凤凰嘴里衔着的红宝石像要滴下血来。
春杏给她绾发的手突然发抖,簪头戳疼了头皮。
廊下传来杂沓脚步声,龟公们正在前厅挂红绸灯笼。
"今晚要开红倌。"
柳三娘捏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,
"城南米铺的赵老爷、盐运司的王书办都递了帖子。"
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她脖颈,
"你可得给我挣个满堂彩。"
暮色四合时,前厅飘来酒肉香气。
韭菜花穿着茜红肚兜坐在雕花拔步床上,腕上金镯叮当乱响。
春杏临走前往她手心塞了颗蜡丸:
"含着这个,能少疼些。"
窗纸渐渐透出灯笼的猩红色,像浸在血水里的月亮。
门轴吱呀一声,酒气混着汗臭扑面而来。
穿宝蓝绸衫的胖子踉跄着扑到床前,腰间玉佩砸在脚踏上碎成两半。
"五十两!老子花五十两睡个雏儿!"
酒糟鼻凑到她颈窝乱拱,韭菜花死死咬住蜡丸,尝到满嘴薄荷的凉。
锦帐金钩晃得人眼晕。
胖子撕开她中衣时,后腰的肥肉在烛光下泛着油光。
韭菜花盯着帐顶绣的鸳鸯,突然想起村口那条总冲她摇尾巴的大黄狗。
去年腊月它被剥了皮炖肉时,眼睛也是这么湿漉漉地睁着。
剧痛袭来时她咬破了舌尖。
血顺着嘴角流到枕上,和胖子胳膊上抓出的血痕混在一起。
男人喘着粗气在她耳边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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