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裹着柴火味漫过院墙,陈阳抡起斧头劈开最后一块柈子。赵大勇的破锣嗓隔着两趟房就震得麻雀乱飞:"老陈!猪都嚎三遍了,就等你来摁腿!"
杀猪案板支在老柳树下,四蹄捆紧的黑毛猪瞪着眼直哼哼。周振国攥着祖传的放血刀,刀背在猪脖子上比划了半日,叫翠芬踹了屁股:"麻利点儿!血豆腐等着下锅呢!"
灶房成了战场。林晓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搅动酸菜锅,三亚带回的黄灯笼椒往汤里一撒,呛得王硕红着眼眶直打喷嚏。朵朵蹲在井台边刮土豆皮,小黄狗围着盆打转,叫洋芋须子糊了满脸。
"来尝尝这个!"王硕献宝似的捧出椰壳酒壶,"跟阿亮学的椰子酒酿法!"赵大勇抿了口直咧嘴:"甜了吧唧的,不如咱小烧带劲!"说话间,整扇排骨哐当砸进大铁锅,油星子溅到晾衣绳上的花床单,烙出几点焦黄的印子。
日头爬过老杨树梢时,八仙桌已摆得满满当当。蒜泥白肉颤巍巍泛着油光,血肠切得薄如蝉翼。周振国非要把三亚学的炭烤乳猪架在当院,熏得邻家鸭子扑棱着往柴垛钻。翠芬端着冒尖的酸菜粉条盆,扯嗓子骂偷吃的小孙子:"猴崽子!洗手去!"
"要说还是咱黑土地的猪够味!"赵大勇啃着肋排直吧唧嘴,"南海的鱼虾鲜是鲜,总欠口肥实劲儿。"王硕趁机摸出手机显摆赶海视频,画面里自己让螃蟹夹住鼻头的糗样惹得满桌喷饭。
林晓把三亚晒的鱼干烀在贴饼子下,咸鲜混着苞米香勾人馋虫。朵朵偷摸往周振国茶缸里兑椰子酒,老头儿咂摸两口直瞪眼:"这甜水儿,当俺是奶娃子呢?"
后晌的日头晒软了板凳。男人们横七竖八躺在柴火垛旁打盹,赵大勇的呼噜震得柳叶直掉。女人们围坐葡萄架下穿辣椒串,翠芬突然掏出个红布包:"三亚请的妈祖符,给孩子们压枕头底下..."话音未落,周振国翻身嘟囔:"封建迷信..."叫媳妇拿鞋底子砸了屁股。
暮色漫过晒谷场时,剩菜回锅炖成了大杂烩。王硕就着咸鱼干喝高了,非说要在自家院墙画幅南海潮汐图。赵大勇媳妇把晒干的海带捆成摞,挨家分送:"泡开了炖豆腐,鲜灵!"
陈阳蹲在檐下磨镰刀,月光给刃口镀了层银。林晓把三亚捡的珊瑚摆在窗台,暗红纹路映着灯火,恍惚又是碧浪摇船的夜。朵朵趴在炕头写日记,贝壳风铃在穿堂风里叮咚,裹着灶膛未散的炊烟味。
突来的犬吠惊破村夜。赵大勇家的小子举着手电筒满街嚷:"河沟窜来条草蛇!"男人们拎着铁锨咋呼呼追出去,女人们扒着墙头看热闹。周振国醉醺醺挥着烧火棍,一跤跌进稻草堆,惊起群扑棱棱的夜鸽子。
当月亮高悬于中天之时,喧嚣与热闹逐渐停歇下来,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。陈阳轻轻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老旧的怀表,对着月光仔细地核对时间。只见秒针稳稳地走着,精准无误地指向 2023 年的刻度。
与此同时,林晓正忙碌地往酸菜缸里添加着新鲜的盐巴。这一缸酸菜可是他们过冬的美味佳肴呢!而不久前从三亚带回来的槟榔苗,如今已经在墙角悄悄地抽出了嫩绿的新芽,给这个小小的院子增添了一抹生机与活力。
随着最后一盏灯光缓缓熄灭,夜晚的露水开始悄悄降临,轻柔地打湿了那些晾晒在外面的渔网。此时,赵大勇那如雷般的呼噜声,混合着远处山间小溪潺潺流淌的声音,交织成一曲独特的乡村交响乐。而王硕的摩托车则在村道上发出“突突突”的声响,渐行渐远,最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
陈阳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,轻轻地掖好了女儿朵朵因为睡觉不老实而踢乱的被角。他看着睡梦中的朵朵,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。然后,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窗台上的那盆珊瑚上。在月光的映照下,珊瑚泛着湿润的光芒,宛如来自大海深处的神秘礼物。
那抹海蓝色的光芒,似乎带着某种魔力,悄然穿越了三十年漫长的时光。它见证了这片关东黑土地上的风风雨雨、喜怒哀乐,也将所有的故事和情感都酝酿成了秋夜里最为醇厚、深沉的酣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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