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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3章 拒北

  “再。”周彻又看向张伯玉:“集中军中马匹,出击各部无论步骑,都要骑马赶路,以求速定残敌!”

  有赶路需求时,步兵也是可以骑马的。

  只不过,步兵所骑的马只是行军马,远达不到战马的需求。

  “是。”张伯玉点头。

  安排毕,诸将皆退。

  甄武留了下来,向周彻请愿:“殿下,既然让我统领骑兵,为何不让我同行?”

  “就定阳残敌而言,我带去的兵力已是绰绰有余。”周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后方没有自己人在,我终是放心不下。你留在这,有事多和韵姐商议。”

  “我明白了!”甄武用力点头,抱拳退下。

  “盖越。”周彻又开口。

  “殿下是要我留下?”盖越问。

  “是。”

  “我知道了。”

  他点头,看了周彻和皇甫韵一眼,聪明的退了出去。

  “韵姐你留下来,替我看住大局。”

  周彻走回到皇甫韵身边。

  “嗯。”她应了一声,有些担忧的望着周彻:“临出发前,歇息一会吧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周彻在她身边坐下。

  极其自然的将头靠在她腿上。

  皇甫韵替他捏了捏胳膊,惊讶道:“结实了不少。”

  “总要练的。”周彻闭着眼睛休息,像是自语一般:“霍氏的兵书我早看完了,其余收集来的兵法也都已过目,仗也打的不算少了。”

  “或许是运气不错,或许是将士们用命,倒是没吃过什么亏。”

  皇甫韵闻言莞尔:“或许是你天生就是个打仗的料子呢?”

  “料己总是从严,才更容易活下去。”周彻如是道:“要说关于军事上的感悟,到如今为止,只有一点最深。”

  “是什么?”

  “打仗如打架,真就靠硬打。”

  这个结论,太过不高深了。

  皇甫韵却没有反对,反是点头认同:“你这话和父亲之见不谋而合。”

  周彻头颅微动,眼睛却没睁开:“舅舅也这般看吗?”

  “是。”皇甫韵点头:“仗全靠硬打,但要支撑硬打的条件,却是不容易促成的。”

  “军心是否可用、后勤是否充足、政局是否稳定、将帅是否坚定……父亲说,能将部队支撑到硬打的局面,已是难得的帅才了。”

  “硬打之后,便是考较双方的底蕴、将帅的骨气、决断,最后才是所谓之谋略。”

  皇甫韵的腿枕着很舒服,周彻精神渐渐放松下来。

  他没有再接话,已进入将睡的前奏,但脑海中还在思考。

  历经多战,无论是轻身蹈阵还是‘硬打’之论,他都不认为有错。

  他有个最佳的例子,那就是自古能军无出其右的李世民。

  天可汗的能力毋庸置疑,那么此人打仗打急眼了什么搞得?自己上!

  虎牢关、浅水原之战,李世民两次突阵,硬打击溃对手。

  战刘黑闼,亲涉冰面;追宋金刚,三日不卸甲。

  周彻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过人的智慧,他只知道去学习他人所长,在需要豁出去的时候豁得出去。

  如此番用兵,凝军心、士气、人望于一身。

  凡自己所往,诸军焉能不从?

  岂不见司马震、齐角本属董然部将,从站队上来讲和自己对立,可如今对自己也是忠恳从命。

  思绪渐散。

  未久,鼾声大作。

  不知睡了多久,只知再睁开眼时,周彻眼中精光一发。

  皇甫韵从始至终没动过,等周彻抬起头时,她腿都麻了。

  “我睡很久了吗?”周彻问。

  “没多久。”皇甫韵轻轻摇头。

  周彻低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腿,伸手揉了揉:“回来再替你捏。”

  “那我倒要谢谢你的好心了!”皇甫韵白了他一眼,道:“去吧!”

  周彻所点出击之军,有的尚未完全抵达,如紫镇东部;有的出击未归,如司马震部。

  已在晋阳的,却是立即出发了。

  全军骑马,背负铁锅,带七八日干粮——是真正的突袭进军。

  到了第二天,司马震部赶了上来。

  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骑士部队,速度相对步改骑还是快了不少。

  于此同时,快马将周彻的要求送到了北边。

  ——北,幽州长城高柳关。

  此关和雁门坐望相邻,位置却更靠北一些,北邻凉海道。

  凉海道绕凉海直下,右邻高柳、左接雁门,是西原往并州用兵的正经唯一通道。

  还有不正经的路?

  有,走沙漠。

  沙漠干涉,这条路人少挤一挤还勉强,规模上去了要走那是相当危险的。

  迷失方向条件艰苦不说,最可怕的是后勤保障……在沙漠供应后勤,那是何等之艰难?

  故而,若周汉能锁住凉海道,就断绝了西原大规模部队南下的可能性。

  在收到来信时,高柳关的探子也有所发现:“雁门之内,有大批敌骑调动!”

  “前几日也有兵马异动。”霍洗忧蹙眉:“雁门之地,到底藏了多少西原人?”

  “应该不多了。”周汉望着舆图,道:“雁门虽险,但仓储有限,凉海道上未见大批供粮队,供养不得太多人。”

  周汉展开手中信,低头看了一阵,冷哼一声:“老六要我们锁住凉海道,你有何看法?”

  “此处。”霍洗忧指着凉海道一处山口,道:“如今雁门空虚,无多余兵力干扰,我们直接突入此地,构建工事。但有西原军来,将其阻碍在此。”

  周汉紧蹙眉头,道:“此处地势约等于无,仅凭一些工事,效果微弱。出关守远,稍有不慎,便是全军被围。”

  顿了顿,周汉接着道:“一旦雁门西原军回头,我们便会腹背受敌。”

  “诚然如此。”霍洗忧没有否认,道:“但这是阻拦北边来军最好的法子,何况雁门军若来,太原也有我们的人会来策应。”

  “舍己为人,霍将军可真是了得!”周汉冷声一笑。

  霍洗忧的说法有问题吗?

  如果站在周彻的角度来说,那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:一切以策应重兵为主。

  哪怕最后没守住,被全线打崩,也能将自身作用最大化。

  可周汉、周汉手下的将领以及幽冀那些将士,是没法站在周彻角度来看问题的。

  他们想要军功,他们也想要周全自身,此中权衡而取,才是人心。

  “雁门调走了大批人马,不如吃下雁门。”

  周汉的手突然在雁门所在一拍。

  一旦吞下雁门,那就不用再守凉海道了,周汉可以凭借雁门、高柳两座坚关抵御西原人。

  而且,这是直接收服重镇,以偏师打出了主力的战绩,是大功。

  “不妥。”霍洗忧反对:“雁门城坚,西原人凭城死守,我军难以建功。”

  “为将者岂能惧战!?”高柳营校常绮反驳,道:“一旦拿下雁门,则北边之敌再无需顾虑,并州之内,也成了关门打狗之势。”

  “不错,值得一搏!”

  “拿下雁门,便可提前宣告胜局!”

  军帐中,赞同之声一片。

  周汉笑了,望着霍洗忧:“霍将军还要坚持己见吗?”

  霍洗忧没有去看其他人,而是道:“未得利、先思不利,倘若击雁门不破,凉海道又未构工事。西原大军一旦抵达,如何抵挡?”

  “倘若我等抵挡不住,任由大军入并州,大局又当如何?”

  “主力偏师,当一正一奇、一进一稳。如今主力连战连捷,兵势已成,我等为其稳妥后方,才是求胜之道。”

  此言一落,立即有人嗤笑起来:“霍将军年纪不大,这迂腐兵书倒是学的颇深嘛!”

  “诶!人家可是霍氏家传之学,焉能不深?”

  “只不过战阵之实,和纸上谈兵,还是大有不同的。”

  除开站队之外,许多武人对霍洗忧这个小年轻是不服的。

  这么丁点年纪,就封侯?因为拿了西原太子?

  那是纯粹是瞎猫碰着死耗子!

  换自己去,也是一般结果。

  同样的功勋,换个人可没那么容易封侯,还不是因为祖宗遗泽?

  “众意难违啊!皇弟只顾并州用兵,却枉顾了北边实情,也不是为将帅之道。”周汉笑意愈深,他看了霍洗忧一眼,话锋一转:“不过,如果霍将军始终坚持,倒也可以想些其他办法。”

  “我自己开口吧!”霍洗忧道:“分兵两路,我去守凉海道!”

  谁开口提议,谁就需为此担责。

  “分兵两路,削弱主力,或许会影响我等无法攻破雁门。”曹彦卿道。

  “给我两万战兵。”霍洗忧道。

  “高柳这边,精兵本就不多,减去两万,雁门是注定啃不动的。”常绮道。

  “一万!”霍洗忧冷目一扫:“如果还不行,我这就上书,请求陛下调我回朝,亦领军入并州境内作战!”

  “好。”周汉答应了,嘱咐道:“将军虽年少英雄,可用兵终究不是逞匹夫之勇,万事还需谨慎才是。”

  “我会倾尽全力守住。”霍洗忧声音冰冷,抱着铁盔往外走去。

  临到门口,他停下脚步,告知众人:“但有一事,我也希望诸位记住。”

  “事关大局,我等与用兵有不同之见,也属常事,说到天子那去也各自有理。”

  “然则倘若雁门不可破,扼守要道,阻碍西原可能之援军,便是你我共任。”

  “若事有万一,便是诸位众口推责于我,也非我一人能担起的。”

  他再度看了帐中众人一眼:“葬了大局,天子的怒火,谁也躲不过的!”

  说完那,他领着亲兵,大步而去。

  “哼!”

  目送霍洗忧离开,常绮冷哼一声:“年少封侯,出身名门,这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大。”

  “今天他有所求,这脾气还收敛了呢。”曹彦卿嗤笑摇头:“诸位与他少有接触,是不知这位霍侯的威风。”

  “好了!”

  周汉手一挥,打断了众人的言语:“曹彦卿留守高柳,其余各部,随我出击雁门。”

  他拳头在地图上一擂,眼中满是煞气:“出手即全力,以迅速催垮雁门!我们可不能让人小瞧了。”

  诸将立即抱拳:“是!”

  还有一句话,周汉憋在胸腹中未曾道出,那便是:如破城不得,立即抽身。

  “霍洗忧说的有道理,大事绝不能误……”他轻声说着。

  霍洗忧人少,行动也更快,点起人马便动。

  霍氏亲随问:“公子,只一万人守凉海道,是不是太危险了?”

  “人多有人多的打法,人少有人少的打法,我岂惧胡奴?!”霍洗忧一声冷哼,将弓别在鞍上:“立即出发!”

  “是!”

  但,周汉毕竟离的近。

  他让其余将领闹出动静,自己率两千精锐夜行扑杀雁门,来的出其不意。

  当天夜里,周彻依旧在赶路途中,雁门率先爆发了大战。

  周汉趁夜发动猛袭。

  周汉没有进行任何试探攻击,甚至连箭矢都没抛,第一时间就将精锐压了上去!

  云梯架起,汉军上来便攀城而上。

  攻击来的过于突然,又是如此直接而迅猛,重防南边的雁门守军竟没有反应过来,被周汉的人第一时间涌上城楼来。

  “城将破!?”韩琦惊醒:“西原人呢?”

  雁门守军,浮在表面上那一层,是韩琦手里的叛军。

  “很奇怪。”来人眉头紧锁:“他们的人就在后面守着,却不见多少登城作战。”

  韩琦愣了一会儿,继而大怒:“吗的!这群狗东西!周汉都打上门了,他们还想耗掉我手上这几个人!?”

  雁门在、兵力在,韩琦还有一定自主权。

  加之呼延贺兰做事妥帖大度,对他礼遇有加。

  在这座雁门城内,韩琦照样过着潇洒日子。

  可要是雁门失了,兵力耗尽呢?

  要么落到朝廷手里,和自己妹妹一般,凄惨无比的死去。

  要么被西原人裹挟而走,彻底沦为傀儡。

  哪一样,都不是韩琦愿意看到的。

  “我去寻他!”

  韩琦还没出门,却有西原人登门而来,并交上呼延贺兰的手信。

  ——“君与我同进退,西原拥众百万,绝不至于缺数千之众。

  周汉之勇,不可小觑,我之所为,只为使其竭力于雁门城下!”

  看完信,韩琦眉头深锁,懂而未懂。

  双方利益共同体,西原不缺他这点人——这一点他完全懂。

  可这和周汉之勇有何关联?

  他一把将信攥紧,问:“他还有什么交代?”

  “请世子登城楼守城,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,与周汉血战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韩琦强忍怒火:“他到底要做什么?总不能让我糊涂牺牲部曲……你们不缺人,我可缺得紧!”

  “世子勿忧。”来人笑道:“呼延王子会赠您一千匹上好战马,此战过后,还会帮您募集杂胡和汉兵。”

  “战马?何时?”

  一千匹上等战马,可是价值不菲。

  嘴巴或许会骗人,但给出的好处不会。

  韩琦立马问道:“何时?”

  “现在。”呼延贺兰手笔着实痛快:“您请登城,我这就替您将战马驱入马厩!”

  韩琦断然没有再推辞的理由。

  “好!”

  他将剑挂上,披上甲胄,带着亲兵往城门楼上赶去。

  随着韩琦登城,又有部分西原武士加入战斗。

  周汉在下方紧盯战局,在城楼上爆发呼啸声时,他心里一沉,立即将亲兵队伍派了上去。

  “务必替我凿开一个口子!”

  “是!”

  当亲兵行至城楼下时,上方汉军站不住了,被逼退下来。

  亦有许多人没能安全退回,身中多枪,抛尸而下。

  “殿下!”

  有人于高处观楼,急来报:“城楼上添了不少西原军!”

  “周汉!”

  恰此时,韩琦立在城楼顶,张弓搭箭冲着他喊道:“都说大夏诸皇子中,独你以武勇善战著称,今日一看,比周彻差远了!”

  言讫,一箭射下。

  然而,他射箭之术着实泛泛,飘落人群中。

  周汉面色不好看,但并未因怒行师。

  他还能鼓动精锐再次攀城,但没有那个必要了,反而白白牺牲精锐。

  “破城只差一线。”

  他退了回去,却并未气馁,告诉陆续赶到的诸将:“城中兵力有限,昼夜强攻,必可破之!”

  打仗就是这样,不是为了吹牛而吹牛,而是你统帅都不敢把话说硬,部下又哪敢去打硬仗?

  “破雁门,封锁并州,并州之功,殿下可据其半!”常绮等人兴奋道。

  周汉领了功,他们自然随之而升。

  ——凉海道,霍洗忧抵达后,立即用民夫加紧构建防事。

  此处的地势称之为山太勉强了。

  为了能持久抵抗,霍洗忧让人在矮山南边凿洞,将粮食藏在其中。

  将营盘沿洞展开,防事全面对北边。

  “将军,若南边来敌呢?”

  “二皇子就是再无能,破雁门不得,阻拦雁门残余之军还是没问题的。”

  霍洗忧摇头。

  他的兵力有限,必须集中全部可用力量,用以阻击。

  ——神池。

  雁门郡南部的一座小城。

  这座城北接雁门,西南是定阳,东南是太原。

  呼延贺兰就在此……不错,他和周彻交手后,并未回去雁门城,而是屯于此。

  “霍洗忧率万余战兵往北守凉海道。”

  “周汉领众袭雁门城。”

  这两则消息,使呼延贺兰露出笑容:“果然不出我所料,周汉野心很大,就看他能不能如愿了。”

  雁门城中事,是他离城之前便安排好的,等的便是此刻。

  “周彻已入定阳!”又有人来报。

  “那便好。”呼延贺兰脸上笑意愈浓,他走上城楼,却见远处似雨雾蒙蒙,倏然一惊:“下雨了?”

  “是的,定阳方向雨更大。”探子回道。

  啪!

  他喜的一拍掌:“此天助我也!”

  后方,一道人影缓缓走出。

  呼延贺兰听到动静回头,连忙道:“郡主带伤,还是多歇息。”

  萧焉枝望着南边,问:“何言天助?”

  “定阳大雨,如何不是天助?”呼延贺兰笑意难遏。

  萧焉枝一怔,不由喃喃:“当真独缺天命吗……”

  “王子。”身边人询问:“若雨不止,各部要照常出击吗?”

  “当然!”呼延贺兰立即道:“虎已入网,焉能让他走脱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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