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暗中的火苗息弱。

　　沈然的右眼瞳恢复正常化。

　　他走动几步，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住。

　　沉重得像是拉风箱的喘息声，成为此时唯一所能听清的声音。

　　过去了不知多久以后，仿佛蒙着塑料袋的吵闹声，逐渐清晰，

　　“...你知道你消耗了多少混沌之力吗？那是我们原计划用来培育深渊魔神胚胎卵的！”

　　“闭嘴。”

　　沈然咬牙，“以后再吸收就是了。”

　　“等下。”

　　对方的声音忽然变了，“好像出事了。”

　　沈然的状态仍没有回转。

　　脑子里是一团浆糊。

　　一种失重感充斥在全身，他像个喝醉了的酒鬼，好似有什么在抢夺身体的控制权。

　　“我们有麻烦了，有东西发现你了。”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突然警告。

　　“什么东西？”沈然强忍着眩晕，他觉得自己的思维被污染了。

　　“咚...咚...”

　　正在这时，寂静的天地间，有动静传出，犹如心脏的起搏。

　　沈然猛咬舌尖，循着声源处望去，瞳孔骤缩。

　　在一片混沌的朦胧光团中，有一团未被磨灭的“痕迹烙印”。

　　姜玉还没有死？

　　一块块银色金属碎片，与沾血的骨块悬浮在周边。

　　突然，更加响亮地“咚”得一声，像是混沌祖神开天辟地了，惊世的生命波动震得天地剧烈抖动。

　　沈然被震得飞快倒退，“怎么回事，混沌之力都没把她给磨灭？”

　　沈然咬紧牙关。

　　其右手，一开始还是两条黑线形成的叉状印记，如今已经扩大，更像是四芒星。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严肃道，“你还没有发现吗？命运的波动与紊乱会被它们感知到，不要再发动这一禁忌技了。”

　　“对方也没有再战斗下去的力量了。”

　　一团璀璨夺目的光芒爆发，像是无尽的血水全都倒流，重塑真躯。

　　姜玉竟又诞生了出来，仿若真仙之躯，气势如虹。

　　她眸光冷酷，可霎然间，汹涌浩荡的灵光又熄灭下去，眼神剧变。

　　“扑通”

　　姜玉跌倒下去。

　　掉落在一块巨大的石块上。

　　两人此前激战，天崩地裂，造成原本的妖异星球四分五裂，化作大大小小的残骸漂浮在这片黑暗星空中。

　　“这家伙是，深渊领主...”姜玉试图站起，结果却失力栽倒，原本愤恨的话语被恐惧所取而代之。

　　比起沈然现在的“浑噩”，她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　　甚至直逼[混乱]、[迷失]两种宇宙中最恐怖绝伦的负面效果！

　　“怎么会这样？”

　　姜玉很快明白，是对手带有混沌属性的力量。

　　尽管自己靠逆天神技，重组了形神，可也已经是深受影响。

　　眸中再度闪过一抹手足无措。

　　她一咬牙，抬起手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尝试构筑最后的保命手段，【格挡技.羽化晶体】。

　　突然，

　　一道修长的黑影降落在面前。

　　姜玉抬起头颅，就看见沈然那张居高临下，并不是面无表情，而是充斥着挣扎与矛盾的脸。

　　“原来深渊领主，也不过如此。”

　　这位解兽裔的年轻女武神，用最后的骄傲讽刺道，“如此大费周章，都没干掉我。”

　　这应该才是真正的黑暗宇宙，破碎的星球残骸悬浮在各处。

　　在那些地块上，甚至还又生长出了藤蔓如触手一样的深渊植物。

　　不远处，一株半人高的血红色花蕊中突然冒出一个眼球。

　　沈然黑发披散，尽管右眼瞳中的深渊符号已经黯淡，但他依旧如魔王一般。

　　“她化解不了混沌之力的。”黑袍“沈然”道，“已经是头等死的羔羊。”

　　“等下。”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忽然想到了什么，“把她送入我们的神国。”

　　“我想杀了她。”沈然手中再度幻化出一把约两米长的横刀。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道，“薪火已经相当微弱，城中大面积区域重新沉沦进了虚无。”

　　“我们还疑似被发现。暂时只能将原定的深渊魔神胚胎卵计划搁置......试试能不能改造她。”

　　闻言。

　　沈然陷入沉吟。

　　片刻后，他手中的横刀忽然消失掉。

　　在姜玉不断瞪大的眼球中，他的手，仿若恶魔之手压了下来。

　　黑暗骤然降临。

　　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
　　直到一轮庞然巨物的出现，矗立在前方，像是太阳般宏伟，哪怕光芒很微弱，但依旧足以包罗一切。

　　耳边又响起无数蚊子声似的细碎低语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
　　“欢迎来到我的神国。”

　　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至身后响起。

　　姜玉僵在原地。

　　时空错觉，仿佛自己是走了一下神。

　　“不...会的...”

　　她见鬼一样地呓语。

　　这是一个以死亡和破败来赋予深度的场景，残破的石柱、伫立的雕像和恢宏的大型建筑物，仿佛某位君主的墓穴世界。

　　正前方是一座肃穆的大教堂，彩色玻璃窗嵌以花瓣样式，即便是在昏暗压抑的天地，依旧有着五彩的缤纷，居然有种富有神性的吊诡感。

　　姜玉未能承受住心神的冲击，被那个巨物震得后退。

　　“神啊，救救我...”

　　姜玉要崩溃了。

　　即便多次历经险境，面对至强级巅峰生灵也能保持倔强，可面对这未知的一切，她也像是个婴儿般绝望无助。

　　后方。

　　一株发光的老树。

　　身着神秘漆黑长袍的“沈然”站立，“需要我为女士您解答一下疑惑吗。我很乐意提供帮助。”

　　很有礼貌的样子。

　　“不可能！”姜玉突然发疯似的，长跑起来。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不急不缓地抬手。

　　隆隆

　　大量石板升起，组合成一堵墙。

　　姜玉又转头朝其他方向奔跑。

　　那些枯木又伸出一条条蟒蛇般的藤蔓阻挡前路。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优雅地说，“自诩为通晓一切的解兽，在面对新奇的知识时，竟是如此失态吗。”

　　“你活不了的！”

　　姜玉突然转头道，“你连干掉我都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，你其实还很弱！出去后一定会被鹿灵长者看出底细，然后将你...将你...”

　　她说不出来话，颤抖。

　　“正如你们无法理解我们，我们是无法被解决的。”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微笑。

　　是啊。

　　所以姜玉才如此的绝望，被吓破了心神。

　　深渊族裔是无解的癌症！

　　这世上，总有一些东西比死亡更加可怕，

　　甚至，超越善恶。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姜玉只有一个问题，那就是为什么全宇宙都被骗了。

　　为什么所有人，都没看出来，那个名为沈然的万物母貘，真实身份会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深渊领主？！

　　如果知道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单独面对如此恐怖的存在。

　　正在这时，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款款地走了过来，“漂亮又有能力的年轻解兽，不必如此慌乱，我要替我本体刻薄与粗鄙的行为道歉...你知道的，他是我的人性一面，所谓人性，就是有着太多缺点。”

　　姜玉努力平复心情。勇于直面恶龙的肯定是勇士，但能直面深渊的

　　那真的得要是神了。

　　她不是神，

　　但必须要尽量维持自己生命的尊严。

　　“...人性？”姜玉忽然发现一个特殊的地方，她还以为面前这个就是沈然。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看来，笑得神秘，摄人心魄，“不是吗。

　　姜玉小姐，作为通晓天地至理的解兽裔年轻天骄。这样吧，我问你一个问题，如果你的回答令我满意，那我就给你一个你所想要的死法。”

　　姜玉顿时眼中生出强烈的光亮。

　　但是又很快熄灭下去。

　　与魔鬼进行交易，除非是神，否则，人的结局早已注定。

　　只是她还想要争取，“什么问题。”

　　“你知道三门问题吗。”黑袍“沈然”挥手。

　　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，原本阻挡去路的高墙与藤蔓纷纷撤离。

　　“你说。”

　　姜玉逐渐稳住情绪，有了一定的好转。

　　“这里有三扇门。”

　　伴随着黑袍“沈然”的言语，

　　前方的空地上升起了三扇一模一样的门。

　　“其中有一扇是可以让你通往现实世界的生门。”黑袍“沈然”道，“现在，你可以选择一扇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了。”

　　姜玉深吸了口气，说道，“然后你打开另外两扇门中的其中一个，但那并不是生门。然后问我需要不要更换对吗，我要换。”

　　一个反直觉的经典问题。

　　看似选择更换与否，并不会影响结果。

　　但通过大量实践其实可得，选择更换门的话，比不更换，成功数量要高出一倍。

　　“为什么。”黑袍“沈然”问。

　　姜玉蹙起眉头，反直觉的东西，一向难以给出准确的解释。

　　事实上，她也只有由果推因。

　　或者说是

　　姜玉给出“暴力拆析”。

　　她列出三种门的不同情况，以及选择更换与否的三种结果。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微笑，但是笑容显然对这个答复不满意。

　　姜玉内心一沉。

　　但她本就知道仅凭这个，就想让对方放过自己是不现实的。

　　可黑袍“沈然”开口，“这个问题，原本是完整的。可因为有自诩为洞察命运的生灵介入了进来，他像是抽走了一条积木，于是造成一些因果坍缩掉了。”

　　姜玉一愣。

　　“为什么我开的那扇门就一定不是生门呢？应该我和你一样，只有最开始的三分之一的概率。”黑袍“沈然”道，“但是事情已经发生。原本完整的因果坍缩成了反直觉的程度，需要进行新的......”

　　姜玉盯着对方，“你是说，你变相地抹杀了原本系统中的一些概率。并且不单单是抽走了你选择的那扇门，还抽走了另外两扇门的一些概率。”

　　“用因果更便于你理解一点。”黑袍“沈然”笑道。

　　“听上去就像...”

　　姜玉犹豫。

　　“在完整的系统中，存在与不存在，发生的与不发生的，所有可能性都应该是完备的，不可缺少。让我们跳出只专注于当下的念头来吧。”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笑得越来越明朗，“现实世界中的我，只是一部分。我远比他更多，更加‘具体’，我才是真实的沈然。

　　现在，身为解兽的你该明白。现实世界中的一切，也只是宇宙的一部分。

　　在这里，你才处于真实。”

　　仿佛一块石头掉入心湖，激起大量水花。

　　姜玉脸色煞白。

　　她再次身形摇晃，这一次是意识产生的摇动。

　　这是解兽从未有过的知识。

　　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事情？

　　什么是真，什么是假？

　　难道说这些深渊族裔才是宇宙的主体？

　　“虚因果是真实的。”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满意地看着这个解兽裔的年轻女武神，“你和我的本体战斗过，他之所以能不断提升战力，就是因为他汲取了一个个虚因果。”

　　“真实的...？”

　　姜玉表情怪异地看着对方，是一种仿佛受了什么委屈，想哭又处在发癫的界限处。

　　“最开始的时候，一切都是完美的。直到不知发生了什么，开始破碎，下沉，坠落，于是我们产生无法愈合的创伤。”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抬起头，仰望着上空的死掉了的太阳，“不要害怕，我们应该赞美太阳。”

　　姜玉也抬起头颅。

　　她不再害怕了，或者说此时的心情已经超越了生死，超越善恶，只觉得渺小，要飞升到那个冰冷的太阳，试着与其融合。

　　“无限之下，皆为虚妄。”

　　黑袍“沈然”终于满足了，他伸出手，贴放在姜玉的头顶，“这里是天国，我们会一直到永远。”

　　大元湖。

　　船停止在湖面上已经有了一段时间。

　　船舱内，巴哈莫特、大和岩、雷虎等黄金之国最高层与那几个古族来者仍然处在你看我不顺眼，我也想动手揍你的氛围中。

　　蓦然间。

　　船舱外传来动静声。

　　大和岩刚一动容，

　　巴哈莫特和雷虎就猛地站起身，心好似箭矢被搭在了弦上。

　　船外，不大的船头甲板上。

　　身着宫廷装的鹿灵与一身白衣的自然枭，两强对峙。

　　沈然遍体鳞伤地躺在甲板上，赫拉在一旁体贴地治疗中。

　　“本座怎么也想不到。连姜玉的尸体都被你所打毁，落了个形神俱灭？”鹿灵隐隐要动手。

　　自然枭心惊，更加震惊地是，难道沈然他有个随身戒指，里面藏了个万物母貘总部的老爷爷？

　　超越境的大高手，姜玉被其击毙！越境斩杀，尸首无存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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