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2章 少年筹谋藏锋芒,嫂侄情深暖意长
带着亲卫匆匆 “逃离” 醉春坊,吴天翊很快在街角与王承恩作别。
望着少年人转身时那抹狡黠的背影,这位深居宫闱的老狐狸捻着胡须,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—— 原以为是匹桀骜难驯的北境孤狼,倒没料到还是只这般会搅弄风云的小狐狸,这十六岁的年纪,竟有这般玲珑心思!
夜已沉,巷陌深处传来更夫敲打的三更梆子声!
吴天翊回头望了眼醉春坊,那处依旧灯火如昼,丝竹管弦声隐约飘来,混着晚风里的脂粉香。
他唇角微微一扬,勾起抹旁人难懂的笑意,眼底的促狭渐渐敛去,浮出几分锐利的盘算。
转身翻身上马,马蹄踏碎青石路上的月光,他已开始在心中默算 —— 三日后的宫宴,该如何唱好这出戏!
而吴天翊却不知晓,今夜这场看似荒唐的闹剧里,藏着太多勾人的碎片 —— 让人暗叹的才情,嬉皮笑脸时的痞气,耍无赖时的顽闹,还有那猝不及防贴上来的温热呼吸,早像烧红的烙铁,在四位姑娘心上烫下深浅不一的印子!
此时漱玉轩,沈清沅正倚在窗边的梨花木榻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他亲过的唇瓣。
夜风卷着院角的桂花香漫进来,她却总觉得鼻息间还缠着他身上的松墨混酒气。
方才攥紧帕子的指节还泛着白,心底那点羞恼早被说不清的悸动取代,垂眸时,鬓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晃,映着窗纸外的月光,像落了颗慌乱的星子。
一副雕花木窗边,柳轻烟正摇着柄孔雀羽团扇,望着窗外,想起他被自己调侃时那副悲愤模样,唇角的笑意里多了几分探究 —— 北境战神竟有这等孩童般的促狭,倒比朝堂上的刻板画像鲜活百倍……
苏绾卿正坐在妆台前,她痴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,耳尖悄悄发烫,那声 “苏姑娘救命” 里的依赖,竟让她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柔软!
还有秦玉筝绞着帕子的手松了又紧,眼前总晃着他侧脸的烛影,那又痞又俊的模样,像颗石子投进心湖,漾开的涟漪到此刻还未平息……
这夜的风,卷着醉春坊飘来的脂粉香屑,裹着少年人眼底未散的狡黠,像支无形的笔,悄悄洇过邵明城的青石板巷。
檐角的铜铃被吹得轻响,月下的柳枝晃出细碎的影,而那段尚未启封的故事,早已随着风的轨迹,在四个女儿家的心底,刻下了比岁月更绵长的痕 —— 如同宣纸上晕开的第一笔墨,再也褪不去了……
也许这就是“邵明春夜悄,正醉春坊中,烛摇光绕。檀郎戏言巧,惹清沅颊赤,羞嗔难了。轻烟扇袅,笑靥生、眸含意妙。看苏卿、耳赤衣香,忆起环腰心跳。还道,玉筝心乱,烛影摇红,梦魂纷扰。”
“风情初晓,思无尽,意难表。叹相逢如梦,情丝暗绕,都付眉梢眼角。盼明朝、再续前缘,韵长未了。”
隔日,事态果然如吴天翊与王承恩所料,醉春坊一事渐次传开!
许是那晚他豪掷 “千金” 为每桌客人添酒,又给了“妈妈”丰厚赏银的缘故,流言里并无半分艳色,反倒成了燕藩世子风趣诙谐的谈资。
街头巷尾都在说,那位北境战神竟这般接地气,玩闹起来像个顽劣少年。吴天翊听闻,只觉啼笑皆非!
而此时吴天翊没心思纠缠这些闲话,径直往将军府去。
见到外公赵常时,老将军正临窗观剑,青铜剑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。
吴天翊躬身行礼,将醉春坊的来龙去脉、王承恩那番 “娶双妻以麻痹太后,借两家势力相互掣肘” 的建议,连同三日后宫宴的应对之策,一五一十全盘托出。
赵常收剑回鞘,剑穗轻晃,他端坐案前听着,眉头时而如老树盘虬般蹙起,时而似春水渐融般舒展。
待吴天翊说完,他捻着花白的胡须沉默片刻,指节在案上轻轻一顿:“王承恩这老狐狸,倒是把宫闱里的弯弯绕绕摸得透彻!”
“双妻之策可行,徐瑶和沈明玥,却也选得巧 —— 此二人既让太后认为能够完全掌握燕藩,又让其他两家不敢轻易动你!”
说着,他点出吴天翊计策里几处疏漏:“若要平衡,还得在礼法规矩上做些文章,让外人瞧着是你年少冲动,而非刻意布局!”
“宫宴上见了太后,切记藏起锋芒,多露几分少年人的跳脱,她才肯信你无心朝政!”赵常捻着胡须的手忽然一顿,方才那副肃然的神色竟如冰雪消融般散去。
他抬眼打量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十六岁外孙,忽然 “哈哈” 大笑起来,笑声震得窗棂上的铜环轻响,连案上的剑穗都跟着颤了颤。
“没想到啊没想到,” 老将军笑着用指节点了点吴天翊的额头,眼底的欣慰几乎要溢出来,“你昨日在醉春坊那场闹剧,倒歪打正着合了这路数!”
“这也许就叫做‘有心栽花花不开,无心插柳柳成荫’!好,好!” 他连赞两声,抚着胡须的手微微发颤,“看来这是老天都在帮你,你们燕藩呀,或许真要熬过这道坎了!”
笑罢,老将军面上笑意渐敛,转而凝起一派不容置喙的郑重,他抬手重重拍向吴天翊肩头,那力道沉如磐石,带着久经沙场的悍然与稳笃,似要将毕生筋骨里的勇毅都注进少年身躯。
“且放宽心去!” 老将军声如洪钟,字字铿锵若金戈相击,“外公虽已鬓染霜华,这身老骨头却还撑得住阵仗!”
“将军府阖府上下,连同那些与我共过生死的旧部,皆是你最坚实的壁垒!”
“你只管放手施为,纵有天塌下来的事,有外公替你擎着!咱们赵家与燕藩,本就是唇齿相依的骨肉,你的事,便是我的事,更是整个将军府的事!”
吴天翊望着外公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,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,瞬间遍布全身。
连日来的压力与不安,在这一刻烟消云散,化作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。
吴天翊望着外公鬓边的霜白,喉头微哽,只重重一揖:“外公放心,孙儿省得!”
离开将军府,吴天翊径直回了鸿胪寺的住处,他并未直接回自己房间,而是转道往楚端梦的院落去。
虽说楚端梦已从刑部大牢脱身,可案子终究没个最终定论,他心里总记挂着过来看看,也好说些宽心话。
刚到院门前,守在门口的两位亲卫见他走来,立刻躬身行礼。
吴天翊微微颔首,压着声线问道:“嫂嫂和博文在里面?”
亲卫忙应道:“回禀小王爷,先太子妃与小公子都在房里,未曾出门!”
他 “嗯” 了一声,抬手轻叩门板,指尖刚触到微凉的木面,便听见屋里传来小博文奶声奶气的声音:“娘,应该是小叔叔!”
很快便听到门被“嘎叽”打开,开门的是环儿,她后面还站着那个仰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兴奋的小博文。
此时就听环儿对吴天翊微微一福道“小王爷,您来了!”
吴天翊微微颔首便走了进去,他一看到小博文满脸期待的样子,笑着伸出手撸了撸他的小脑袋。
小不点还有些害羞起来,吴天翊一把将他抱了起来,走了进去,此时就看楚端梦款款而至,脸上带着一抹笑意“翊哥儿,你来了!还没吃吧!”
“嗯,还没呢!这不,来嫂嫂这里蹭点吃食!”吴天翊也不客气笑着打趣道。
楚端梦被他这句直白的打趣逗得眼尾弯起,笑意里掺了点无奈的纵容,随即转头对环儿笑道“还不去给小王爷添双碗筷!”
环儿笑着应了,转身走了出去,吴天翊将怀里的小博文轻轻放在地上,小家伙脚刚沾地便颠颠跑向楚端梦,抱着她腿蹭来蹭去。
他自己则从旁边取了个软垫,往矮几旁一放,利落地盘膝坐下,动作间带着几分北地男儿的随性。
“嫂嫂在这里住得还习惯?” 他随口问着,说话间,他已拎过桌边的陶壶,给自己倒了碗凉茶,仰头 “咕噜咕噜” 灌下去,喉结滚动间,竟喝出几分江湖豪气来。
茶渍沾在唇角也不在意,只用手背随意一抹,眼底的笑意倒比茶水还清亮。
楚端梦望着眼前的少年,瞧着他仰头豪饮时脖颈间流畅的线条,听着茶水入喉的粗粝声响,心头忽然漾起一阵奇异的暖意。
往日里他总带着几分刻意的恭谨,言谈举止都守着 “小叔子” 与 “嫂嫂” 的界限,客气得像层薄冰。
可此刻他随意抹着唇角茶渍的模样,眼底不加掩饰的自在,倒像是褪下了所有生分的铠甲,终于露出了当年那个自己刚新婚不久、总爱趴在窗边偷窥,时不时还赖着不走的十岁小 “无赖” 本相。
她嘴角微微一扬,戏谑地说道:“翊哥儿,你这喝法,倒像是刚从北境沙场策马归来,带着一身风尘就往桌边冲呢!”
吴天翊一听,头不抬,笑着应道:“嫂嫂,您就不要打趣我这小叔子了!在这京城,就没几个自家人,您可知道如今每日对着那帮整天想算计咱们的王八羔子那是有多累!”
“如今来嫂嫂您这儿不轻松点哪成?还希望嫂嫂不要见怪才是!”
楚端梦听他这话,眼底的笑意淡了些,眉头微蹙,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茶盏,杯沿的凉意漫上指腹:“是为了妾身和博文的事吗?”
吴天翊抬头,见她眉峰拧成个浅浅的结,眼底还藏着几分未散的忧色,突然大笑起来,:“嫂嫂,您想啥呢!”
他把陶壶放在案几上,语气里带着笃定的轻快,“您跟博文那事早就了了,太后都亲口松了话,只等弟在京城把该了结的事办完,就亲自护送你们回燕藩去!”
他见楚端梦仍是抿着唇,还以为她不相信,眉头一皱,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,往前凑了凑,眼里带着些许期盼:“要不,三日后的宫宴您就随弟一起去!”
楚端梦一听顿时愣住了,握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,她倒不是不相信吴天翊,可瞧着他眼下那片浓重的青黑,眉宇间掩不住的倦容,便知他为自己和博文的事受了多少委屈,心里正泛着说不清的酸涩!
可此刻突然听到这少年竟要带她去赴宫宴,惊讶像潮水般漫上来 —— 她虽久居燕藩,却也知道宫宴非比寻常,非召不可入内,更何况自己还是戴罪之身!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,缠枝莲的纹样被捏得变了形 —— 她自忖也算心思剔透,可瞧着吴天翊脸上那抹真切的期许,竟像被兜头浇了盆迷雾,怎么也猜不透这少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