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3章 焚天宫赌棋未定,内阁府婚事初决
此时墨夫人并未马上回答,茶盏在掌心转了半圈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。
她忽然想起凌霜方才提及吴天翊战绩时的激动,那丫头自入师门便眼高于顶,便是当年江湖第一剑客亲传的弟子,她都未曾放在眼里,如今竟为一个藩王世子据理力争,倒让她生出几分探究之心。
“罢了!” 她缓缓放下茶盏,声音里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果决,“这单子暂且压下。三日后,为师亲自去会会那位燕藩世子!”
凌霜猛地抬头,眼底闪过一丝惊喜,凌月也悄悄松了口气,唯有凌汐眉头微蹙,却终究没敢多言。
墨夫人瞥了眼阶下四人,心中自有盘算:她在江湖摸爬滚打数十年,淮南王那点利用之心,岂能瞒过她的眼睛?
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,他要借焚天宫的刀除去心腹大患,她要他的金银粮草壮大势力,本就是一笔明码标价的交易。
可若这燕藩世子当真如凌霜所说那般厉害,甚至能让三个徒弟都另眼相看 —— 尤其是那夜醉春坊的传闻,说他容色绝世,竟能让以清冷闻名的凌霜、桀骜的凌焰、精明的凌月都动了心,这便值得她亲自去掂量掂量。
至于凌汐与淮南王世子的私情,她何尝不知?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!
焚天宫立的 “守身如玉” 铁律,从来都不是为了束缚人心,不过是怕这些丫头被情爱冲昏头脑,坏了宫中立身的根本 —— 利益。
她也年轻过,也尝过情的滋味,甚至为了一个男人差点丢了性命,那句 “问世间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许”,她曾信过!
可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真情?后来才明白,江湖路远,能靠得住的从来只有刀与钱!
“情这东西,最是误事!” 墨夫人忽然幽幽开口,目光扫过凌汐时带着几分冷冽,用隔空传音道“汐丫头,你与淮南王世子的事,为师可以不管,但若是因此坏了焚天宫的事……”
凌汐脸色骤变,浑身一颤,慌忙低下头!
“你们都退下吧!” 墨夫人挥了挥手,重新望向穹顶漏下的微光。
四人躬身退下时,凌霜与凌月交换了一个眼神,凌焰则气鼓鼓地瞪了凌汐一眼,唯有凌汐垂着眸,袖口下的手指死死攥着 ——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坏了淮南王世子的事,更不会让那燕藩世子挡了自己的路!
堂内重归寂静,墨夫人望着玄色纱幔上晃动的光影,忽然低笑一声。这燕藩世子若真是块璞玉,拉拢过来未必不是比淮南王更好的棋;若是徒有虚名,再让烈火堂动手不迟。
江湖本就是场赌局,她墨夫人,最擅长的就是以小搏大—— 哪怕对手是权倾一方的藩王,她也敢以焚天宫的百年基业为注,赌一个更广阔的未来!
同一时刻,内阁首辅徐阶的府邸正堂内,烛火摇曳映着满室凝重。
徐阶跪坐于上位,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,眉头紧锁着看向阶下 —— 他身旁站着的贵妇正是儿媳柳氏,一身石青褙子衬得面色忧虑,而柳氏身边的中年男子,正是他的长子徐敬之,现任礼部侍郎,此刻也正垂眸沉思。
两人身前,站着的少女正是徐瑶!
她今日换了身家常的藕荷色襦裙,平日里的端庄被几分少女的娇羞取代,眼底却藏不住按捺不住的欣喜,只是被母亲的愁容感染,才强压着未敢显露。
此刻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,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,耳边父母与祖父的话语仿佛隔了层水,模糊不清。
脑海里反复闪现的,是宫宴上吴天翊驳斥淮南王世子时的挺拔身影,是他吟诵诗句时眼底的灼灼锋芒,甚至忍不住想起往后嫁去北境,或许能日日见着他披甲执剑的模样 —— 他会教她辨认北境的星辰吗?会带她去看燕藩铁骑列阵的壮阔吗?
这般念头一冒出来,脸颊便烧得滚烫,连祖父投来的目光都没及时察觉,直到母亲轻碰她的手臂,才慌忙抬眼,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恍惚,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,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沉稳模样。
“父亲,” 柳氏终是按捺不住,声音带着哽咽,“按祖制,珞儿(徐瑶的乳名)身为首辅孙女,本可择一位京中勋贵安稳度日,如今真要让她远嫁北境?那苦寒之地风霜刀剑,她自小娇养,如何受得住?”
徐阶抬手打断儿媳的话,目光落在孙女身上:“珞儿,你自己的意思呢?”
徐瑶脸颊微红,屈膝福了福:“珞儿愿…… 愿听祖父与父母安排。”
话虽柔顺,眼底的光亮却骗不了人 —— 那是对吴天翊的倾慕,更是对能嫁给那位燕藩世子的期盼!
徐敬之轻咳一声,沉声道:“父亲,依儿子看,燕藩虽地处边陲,却手握重兵,吴世子更是少年英主。珞儿嫁过去,便是世子妃,身份尊崇。只是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“吴世子同时纳沈明玥为妻,沈氏背后是太后,这般周旋于两派之间,怕是会让珞儿受委屈。”
徐阶捻须的手指忽然停住,眼底闪过一丝精光!
他何尝不知其中关节?这几日他反复琢磨吴天翊的用意 —— 若单娶自家孙女,便是将徐家与燕藩牢牢绑在一起,于即将达成的联盟自然有利!
可他偏要 “双妻并立”,将太后势力也拉入其中,这绝非因美色昏头!
“这小子……” 徐阶低声自语,眉头渐渐舒展,“怕是在布一盘更大的棋!”
他不信吴天翊会坐视后院失衡,这般安排,定是想借两股势力的制衡,为燕藩争取喘息之机,甚至…… 借机瓦解太后对朝堂的掌控。
想到此处,心中不禁感叹道“这小子好手段呐!”此时他看向徐瑶的目光柔和了许多。
其实撇开权谋算计,单论吴天翊的相貌、才情、谋略与心性,实在是无可挑剔的孙女婿人选。
这般人物,能入徐家之门,何尝不是徐瑶的福气?
“罢了!” 徐阶忽然扬声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北境虽苦,可那那小子能为寡嫂披甲执锐,不惜以赫赫战功换她清白,这般重情重义、敢作敢当的性子,足见其品性根基!”
“珞儿嫁与他,老夫放心!吴天翊这小子,值得她去!”
他看向柳氏,放缓了语气:“你放心,燕藩后院有楚端梦在,她是个通透人,定会照拂珞儿。再者,有徐家在,谁敢轻慢我徐阶的孙女?”
柳氏虽仍有忧虑,却知公公心意已决,只得含泪点头。
徐阶望着窗外沉沉夜色,嘴角忽然微微上扬,心中暗自得意 —— 待徐瑶嫁过去,他倒要找个机会,好好问问这 “孙女婿”,到底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盘算!
不过一想到日后能与这般人物论亲论故,甚至共商国事,他这把老骨头,竟也生出几分久违的劲来。
正堂内的烛火明明灭灭,映着一家人各异的神色,而这场联姻背后牵扯的朝堂风云,才刚刚开始发酵……
紫禁城内的长乐殿中,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寒冰,太后跪坐在紫檀木宝座上,凤目微沉,周身的阴霾几乎要将殿中鎏金铜炉里升起的檀香都冻住。
阶下立着两位女子,一位是身着石青绣凤宫装的淑王妃柳玉容,另一位便是垂首敛目的沈明玥。
两人皆低着头,裙摆下的指尖微微蜷缩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,显然心中满是忐忑。
“太后娘娘,” 淑王妃柳玉容终是按捺不住,缓缓抬头时眉头微蹙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悦,“您说这燕藩小子怎敢如此?明明知道‘璃儿’(沈明玥的乳名)嫁给他是太后对他的恩宠,如今竟敢弄出个双妻并立的名目!这分明是不把太后您放在眼里!”
太后闻言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声音里淬着冰碴:“疏瑶(淑王妃的闺名),你这是在说哀家的不是?”
“太后息怒!臣妾不敢!” 沈玉容浑身一颤,慌忙屈膝福身,额头几乎抵到地面,声音里带着刻意放大的惶恐,却又字字急切,“只是臣妾瞧着徐阶那老东西近来跟皇上走得愈发近了,那燕藩小子偏在这时候要娶他的孙女 —— 这哪里是娶亲?分明是想借着徐家的势头,拉拢朝中那些文臣清流!”
她顿了顿,刻意压低声音,语气里添了几分 “贴心” 的焦灼:“太后您想想,他一边受着您赐婚璃儿的恩宠,一边又攀附徐阁老,这心思…… 怕是不止于北境啊!臣妾是真怕有人借着联姻搅乱朝局,坏了太后您的心血,才斗胆多嘴的!”
她垂着的眼睫飞快地眨了眨,语气愈发恳切:“璃儿本是太后为燕藩世子精心挑选的助力,如今被徐家分去半分体面,往后在燕藩府中,怕是要被掣肘……”
沈明玥始终垂着头,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
她今年不过十五岁,可自记事起便被太后养在身边,后宫里那些明争暗斗、捧高踩低的戏码早已看了千百遍,耳濡目染间,早已练就了一身与年龄不符的心机。
此刻听到 “掣肘” 二字,指尖在袖中轻轻一顿 —— 她何尝不知,这场 “双妻并立” 看似平衡,实则是吴天翊借势布局,既要拉拢徐家,又不愿彻底依附太后,打得一手好算盘。
可在太后面前,她半句不敢多言,只将那点通透藏在温顺的表象下,仿佛真是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。
太后望着阶下二人,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叩:“徐阶想拉拢北境?吴天翊想玩制衡?哀家倒要看看,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!”
她看向沈明玥,眼帘微抬时,眼角的细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,语气稍缓:“璃儿,你且放宽心!到了燕藩府中,只需记住自己的本分 —— 哀家让你站的位置,谁也抢不走!”
言罢,她又顿了顿,凤目微眯,眼底的温和瞬间褪去,换上一种带着审视与警告的锐利,语气沉沉地补充道:“切不可辜负了哀家这么多年的培养!”
沈明玥忙应声:“谢太后娘娘提点,璃儿谨记!”
淑妃沈玉容见太后神色稍霁,便顺势笑道:“还是太后娘娘深谋远虑!那徐瑶虽是首辅孙女,论起手段,哪里及得上璃儿的万分之一?”
太后却没接话,只望着殿外沉沉的暮色,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—— 吴天翊想借联姻平衡势力,她便顺水推舟,让这两位 “世子妃” 在燕藩后院分庭抗礼,也好替她盯着北境的动向。
至于徐阶与皇上的亲近?她倒要看看,当燕藩的铁骑与文臣的笔杆子缠到一处,这大乾的朝局,究竟是谁说了算!
长乐殿的烛火在窗棂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像极了这场无声博弈中,各方势力暗涌的暗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