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金柱的媳妇刘小雨，是个面上看着挺温和的女人。

　　 她坐在赵老爷子的病床对面，轻声细语地说着话，“爸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？”

　　 “啊……额……海、海兴…”

　　 赵老爷子口齿不清楚，嘴还有点儿歪，一说话口水就流到了枕头上。

　　 欣欣奶奶拿纸给老伴儿擦口水，眼泪又“吧嗒吧嗒”落了下来。

　　 赵欣欣眼尖地瞧见二婶脸上露出了一丝嫌弃，但她很快就收敛了神色。

　　 接着，刘小雨又语气关切地询问不少问题。

　　 赵老爷子说不了太多话，欣欣奶奶也说不明白，这几天，都是女儿赵金玲跟医生沟通的。

　　 赵金玲此刻耐着性子，好脾气地回了一些弟媳的话。

　　 一旁的赵金柱没怎么说话，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。

　　 “唉……”刘小雨忽然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我这身子越来越重了，这孩子也不省心，总是折腾我，我这几天啊，吃啥吐啥，虚得也走不了几步路，想来照顾爸，也实在是有心无力，还好有妈、大姐和欣欣你们在，把爸照顾得这么好。”

　　 欣欣奶奶强笑着说：“小雨啊，你啊照顾好自己就行，再怎么也用不着你一个孕妇来照顾你爸。”

　　 “呵呵……”赵金玲笑了一声，说道：“没事，你和柱子都没精力、没时间照顾爸，不打紧，钱到位就行。”

　　 她知道，这个弟媳向来是个嘴甜心苦的人，就嘴巴会说，实际行动是半点儿没有的。

　　 刘小雨眼神儿变了一瞬，又很快恢复了正常。

　　 她开始说家里的难处，“爸妈，姐，我这胎怀得艰难，保胎药都吃了不少了，光孕期就花了不少钱，等生了更是处处都用钱，我现在又不赚钱，柱子就那点儿工资，其实我俩都开始花我的彩礼嫁妆了……就算这样，爸手术这么大的事儿，柱子作为儿子，也不能不管爸，所以这几天，我们也尽量凑了几笔钱，都给妈了，该尽的孝道我们得尽。”

　　 赵金柱赶紧点头，“对对，就是这样！我们是真的尽力了！”

　　 欣欣奶奶低垂着脑袋，沉默不语。

　　 小儿媳这番话，听着似乎挺合情合理的，可她心里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憋屈感。

　　 赵金玲笑了，她这弟妹，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！

　　 父亲刚从监护室转出来，她不想当着父亲的面跟弟弟弟媳吵架。

　　 她起了身，对他们夫妻一勾手指，“走，咱们出去说，别打扰爸休息！”

　　 刘小雨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
　　 赵金柱这几天被大姐打得有心理阴影了， 他缩了缩脖子，也不想出去。

　　 赵金玲眼睛一眯，语气不善，“柱子，你最好跟你媳妇出来！咱们好好说说！”

　　 她做了个手势：别逼我在爸面前扇你！

　　 赵金柱不情不愿地起了身。

　　 刘小雨也站了起来。

　　 赵金柱扶住媳妇，跟着大姐出了病房。

　　 赵欣欣见状，对奶奶说：“奶，你先照顾爷爷，我去水房打点热水。”

　　 她说着，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水杯，就往病房外跑去。

　　 欣欣奶奶看着房门关上，叹了口气。

　　 她也不想过去劝了，眼不见心不烦，还是留在这照顾老头子吧。

　　 赵金玲一直往前走，将弟弟、弟媳带到了走廊尽头，楼梯口处。

　　 她回头，双手抱着手臂，冲赵金柱、刘小雨夫妻冷笑道：“爸叫120急救、手术、监护室，后续治疗，各种费用加起来，少说也得十多万，农合报销一部分，咱们自己也得至少拿六七万，这还不算这些人、这些天吃喝住的费用，赵金柱一共给妈拿了三次钱，加起来一共一万八，到你们嘴里说得好像跟十八万似的！这一万八还是我从柱子手里硬扣出来了！你说得好像是你们主动给的似的！”

　　 刘小雨皱起眉头，张嘴想要辩驳。

　　 赵金玲一摆手，打断刘小雨，继续说道：“弟妹你也别跟我扯什么嫁妆、彩礼的，你手里的钱到底动没动，你们自己心里清楚！你们结婚，光男方酒席的礼金少说也有十来万，你们都自己拿着了，柱子卖房子提成可不少，你怀孕前也上着班，你们结婚两年，就到了动你嫁妆、彩礼的地步了？糊弄鬼呢？！在这哭什么穷！养老人本来就是你们应尽的责任！”

　　 刘小雨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，“大姐，话不能这么说吧？赡养父母也不是柱子一个人的责任，你也是二老的女儿，你也是有赡养义务的。”

　　 “呵……”赵金玲笑出了声，“爸妈住院的钱，我也拿了一万五，不比你们少多少，而且我这几天跑前跑后，照顾爸，安慰妈，也足够抵消那点儿差距了！这是我和我家那口子自愿给的，不像你们，每天挤出来一点儿，就跟要了你们命似的！赵金柱，爸妈真是白养你这么个牲口！”

　　 她深呼吸一口气，又说道：“家里钱都让你们拿了！到了老人养老、生病住院，又想起我也是爸妈女儿了？当初我结婚，彩礼六万，其中两万也进了柱子的口袋，说是学修车的学费和生活费，结果屁也没学成！还有欣欣爸妈的赔偿款，你们可没少花！那是欣欣爸妈用命换来的钱！你们连属于欣欣的那部分都动了，你们也真好意思！”

　　 刘小雨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，十分难看，她说：“那都是我们结婚前的事儿，和我有什么关系？！”

　　 “行，结婚前的和你没关系，那现在爸住院钱不够，柱子作为亲儿子，就该掏出钱来！你的嫁妆、彩礼我们不稀罕，属于柱子的那部分共同财产，也够支付爸的费用了吧！”

　　 赵金柱插了一句嘴，“我们哪有那么多钱……”

　　 刘小雨哼笑一声，“那剩下的缺口都指望我们？没有这个道理！”

　　 就算赵金柱作为儿子，拿了家里大部分财产，但她可知道，法律规定了，父母有权自主分配财产，无论财产是如何给几个儿女分配的，到了赡养老人时，女儿、儿子都有同等的赡养义务！

　　 “行啊……”赵金玲点点头，“你们要是给我来这一套，那不如咱们就去法院说理去，都查查流水什么的！最后看法院怎么判！法院怎么判，咱们就怎么出钱出力！”

　　 赵金柱一听说大姐要闹到法院去，赶紧说：“不至于吧，咱们都是一家人……”

　　 “呵……一家人？你们有把我们当一家人吗？！”

　　 “爸妈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！少吓唬我们！”

　　 赵金玲说：“爸妈对你们的失望攒够了，你试试他们会不会同意？”

　　 刘小雨捂住了肚子，“哎呀，柱子，我肚子不舒服……”

　　 “怎么了怎么？！”赵金柱赶紧扶住媳妇。

　　 “我、我肚子疼……”

　　 赵金柱瞪向赵金玲，“赵金玲，你把我媳妇儿都气肚子疼了！要是我孩子有个三长两短，我跟你没完！”

　　 赵金玲也怒了，“赵金柱！是不是我今天没打你，你又开始撅筋了？！你媳妇、孩子咋样关我屁事！这里就是医院，有毛病就去检查！想讹我？门儿都没有！老娘可没碰她一根指头！这里到处都是监控！”

　　 “对了！”她忽然拿出手机晃了晃，“今天的事儿我都录音了，等爸好点儿，我就放给他听，让他看看他疼出来的好儿子，连他的命都不管的！看爸到时候会不会同意去法院告你！还有，我家昊昊可说了，现在那什么网络可发达了，惹急了，我就把这些让昊昊发网上去！让全国人都看看你们两口子是什么德行！”

　　 赵欣欣在水房门口探着小脑袋“偷听”，此刻都要给大姑拍巴掌了！

　　 大姑真厉害！

　　 赵金柱和刘小雨都被赵金玲这番话吓了一跳。

　　 这种家务事，他们可不想在全国人面前丢脸，那以后他们还怎么工作？怎么生活？

　　 赵金柱哆嗦着嘴唇道：“姐，咱们有话好好说啊……”

　　 刘小雨也说：“大姐，咱们的家务事，不用跟外人说吧……”

　　 赵金玲“呵呵”笑了一声，“行了，今天就到这吧，该说的话我都说了，明天，你们最好给我和爸妈一个满意的结果！”

　　 她说完，不再理会这两口子，转身就走。

　　 路过水房的时候，她伸手拍了一下赵欣欣的脑袋，“鬼头鬼脑的干什么呢？走回去。”

　　 赵欣欣响亮地应了一声，“哎！大姑！”

　　 ……

　　 晚上，赵欣欣又给苏醒她们打来了电话，讲了大姑以一敌二完胜对方的战绩。

　　 苏醒等三人听了都笑得不行，直夸欣欣大姑好样的。

　　 几人聊了一会儿，苏醒忽然跟赵欣欣说：“对了欣欣，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。”

　　 赵欣欣好奇地问：“什么好消息呀？”

　　 苏醒说：“我不是挑了几首你写的小诗，发到网上了吗？最近有几家出版社联系我，说想要出版你的诗，其中有一家出版社，叫‘天天出版社’，是一家很专业的少儿出版社，我觉得挺不错的，你考虑出诗集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