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嫣儿，你……这就走了吗？"

　　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干涩。

　　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袍袖口的金线刺绣，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挽留她。

　　 慕容嫣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单薄，那袭正红色凤袍本该衬得她雍容华贵，此刻却像是一副沉重的枷锁。

　　 当她听到我唤她"嫣儿"时，脚步明显一顿。

　　 我看见她纤细的手指攥紧了帕子，指节泛白，孱弱的肩头轻轻颤抖。

　　 这个亲昵的称呼，也是我最近才开始对她用。

　　 她缓缓转身，唇角勾起一抹浅笑，却像是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。

　　 那双曾经灵动如秋水的眼睛，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。

　　 "陛下，是为了燕燕妹妹的事要问臣妾吗？"

　　 她的目光掠过萧燕燕手中的食盒，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。

　　 我没有否认，只是微微颔首。

　　 殿内熏香袅袅，却驱散不开那股无形的压抑。

　　 慕容嫣作为六宫之主，即便我是九五之尊，在册封妃嫔这等事上，终究要给她应有的体面。

　　 "此事，陛下看着办就好。"

　　 她垂下眼帘，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，"不管陛下做什么，臣妾都一定会支持您的。"

　　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，却让我心头一阵刺痛。

　　 我多希望，她能像尚柔这般，有什么委屈了，可以表现出来，有什么不满了可以对我发火，可她如今却只剩下这副完美无缺的皇后仪态。

　　 她忽然抬眸，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："但是皇祖母那边，您恐怕......"

　　 话未说完便止住了，像是突然意识到不该多言。

　　 萧燕燕闻言脸色微变，捧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。

　　 我注意到她涂着蔻丹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漆木盒面。

　　 "朕明白。"

　　 我沉声应道，胸口涌起一阵烦闷。

　　 不是我不愿去见那位名义上的皇祖母，而是每想到她慈眉善目下的蛇蝎心肠，就忍不住作呕。

　　 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，一面日日催促慕容嫣为皇家开枝散叶，一面却暗中指使自己的弟弟刘凋，联合徐昭仪那个毒妇，害死了我尚未出世的孩子。

　　 “陛下，是不想去慈宁宫？” 慕容嫣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。

　　 我轻叹了一声，点了点头。 "朕一想到自己无辜惨死的皇儿，就......"

　　 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。

　　 殿内金兽香炉吐出的青烟袅袅上升，在烛光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，就像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。

　　 慕容嫣忽然上前，冰凉的手指轻轻覆上我的手背。

　　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攥得青筋暴起，指甲在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。

　　 "臣妾知道。"

　　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垂落的发丝在脸颊投下阴影，"臣妾每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，何尝不是被逼无奈？"

　　 我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，那触感像是握着一块寒玉。

　　 已是初夏时节，窗外蝉鸣阵阵，可她的手却冷得惊人。

　　 太医说过，这是小产伤了根本，气血两亏的症状。

　　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
　　 "只是......"

　　 她抬眼看我，眸中水光潋滟，"陛下须得认清眼下的局势。慈宁宫......"

　　 她咬了咬下唇，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，"陛下还是要去的。"

　　 我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。

　　 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淡青的血管，"嫣儿......"

　　 我喉头发紧，千言万语哽在胸口。

　　 是我没护住她，没护住我们的骨肉。

　　 这份愧疚日夜啃噬着我的心脏，可面对她时，我却连一句"对不起"都说不出口。

　　 "四郎..."

　　 萧燕燕的眼眶突然红了，她放下食盒，双手紧紧攥住我的衣袖，"燕燕不要什么妃位，只要能留在四郎身边，燕燕已是心满意足了。"

　　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，让我想起那个雨夜，她浑身是血地护在我身前，手中的长鞭滴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敌人的血。

　　 那时的她，也是这样倔强地咬着唇，说"四郎别怕"。

　　 我伸手抚上她略显粗糙的手背——这是她自小习武所留下的，还有手心里粗糙的老茧，因为常年拿着长鞭，所以，这手不如尚柔和慕容嫣那般柔软。

　　 我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手心里的老茧，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。

　　 "燕燕，"我轻轻将她拉近，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，"你的四郎不会让你没名没分的。"

　　 我的手指穿过她的青丝，触到后脑一处凹凸不平的伤疤，心头又是一阵刺痛。

　　 她身上这样的疤痕，大大小小还有很多很多……

　　 这样的奇女子，我对她不仅仅有很深的情愫，更有绝无仅有的敬佩之情！

　　 尚柔突然从旁边扑过来，一把抱住萧燕燕的胳膊："燕燕姐！你终于要和我做真正的姐妹了！"

　　 她仰起小脸，眼中闪着真诚的欢喜，"我就说陛下最是念旧情，绝不会亏待你的！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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