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宝钗又一次从梦中惊醒。
梦里,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,四周空无一人。她拼命地跑,却始终跑不出这片雪原。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,声音凄厉,像是被困在什么地方。
她坐起身,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。窗外的天还没亮,屋子里冷得像冰窖。莺儿还在外间睡着,轻微的鼾声规律地传来。
宝钗披衣下床,从妆匣最底层取出那个小小的瓷瓶,倒出一粒冷香丸。药丸在舌尖化开,带着一股奇异的寒意,直透五脏六腑。
这药,她已吃了十五年。
大夫说她从娘胎里带出一股热毒,须得用四时之花、四季之水,配以奇珍异草,方能压制。可她知道,这热毒不在身上,在心里。
那是薛家日渐衰败的焦灼,是兄长不争气的愤懑,是母亲日夜忧思的煎熬。所有这些,都化作一股无名火,在她体内燃烧。
唯有冷香丸的冷,能暂时浇灭这团火。
投亲
薛家的马车停在荣国府门前时,宝钗透过车窗,看见贾母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。
她们是不请自来的。
“姨妈说京城宅子多年未住,需要修缮,暂在府上叨扰几日。”母亲薛姨妈笑着对贾母说,语气亲热得恰到好处。
宝钗垂下眼帘。哪有什么需要修缮的宅子?薛家在京城的宅邸,三年前就因兄长薛蟠赌博欠债,偷偷卖掉了。如今他们母子三人,是真的无处可去了。
贾母很快换上笑脸:“既然来了,就多住些日子。都是亲戚,不必见外。”
话虽如此,宝钗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勉强。
她被安排在梨香院,与贾府三位小姐的住处相隔不远。房间宽敞,陈设却简单,一个土定瓶,几把旧椅子,连床帐都是半旧的。
莺儿一边收拾行李,一边嘟囔:“这屋子怎么这么素净?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。”
宝钗淡淡道:“寄人篱下,有个安身之处就不错了。”
她打开妆匣,取出那支赤金璎珞圈,轻轻摩挲着上面“不离不弃,芳龄永继”八个字。这是她及笄那年,母亲倾尽所有为她打的。薛蟠至今不知道有这个项圈的存在。
“收好吧,”她对莺儿说,“平日不必戴。”
宫花
待选失败的消息传来时,薛姨妈哭了一整夜。
“我的儿,你的命怎么这么苦...”
宝钗却异常平静。她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。薛家早已不是当年的“丰年好大雪”,一个背负人命官司的皇商之女,如何能入选宫中?
次日,宫里送来两盒绢花,说是给落选女子的安慰。
薛姨妈看着那两盒粗糙的绢花,气得直跺脚:“这是打发叫花子呢!”
宝钗却仔细地将绢花整理好,对莺儿说:“去请周瑞家的来。”
她要将这些宫花送给贾府的姑娘们。
“姑娘这是何苦?”莺儿不解,“这等粗劣之物,送出去岂不让人笑话?”
宝钗不语。她何尝不知这些绢花寒酸?但这是宫里出来的东西,再不值钱,也代表着一种身份。她要借这两盒宫花,告诉贾府的人:薛宝钗是参选过的女子,虽未入选,却也非寻常闺秀。
周瑞家的来了,宝钗笑着将宫花递给她:“这是宫里新式的堆纱花,送给姑娘们戴个新鲜。”
她特意交代了顺序:贾府三春、黛玉、王熙凤。可周瑞家的偏偏最后一个送到黛玉那里,只剩下一对素白海棠。
果然,黛玉见了,冷笑道:“我就知道,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。”
消息传到宝钗耳中,她只是微微一笑。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——让所有人都知道,她薛宝钗送了宫花,至于送的是什么,谁得了什么,反倒不重要了。
螃蟹宴
史湘云来做客,兴致勃勃说要设宴请客。
宝钗知道史家如今也不宽裕,便主动提出帮忙:“我在家时也帮母亲料理过这些,你若信得过,就交给我来办。”
她算了一笔账:二十两银子,办一桌像样的酒席不够,但若只买螃蟹,倒是能买上几篓。
“如今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,咱们就办个螃蟹宴,既雅致又省钱。”
湘云感激不已:“还是宝姐姐想得周到。”
宴会那日,贾母也来了。看见下人们挤在一处吃螃蟹,主仆不分,老太太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。
“那东西吃多了肚子疼。”贾母淡淡说了一句,便不再动筷。
宝钗脸上火辣辣的。她何尝不知这样安排失了体统?可二十两银子,要买螃蟹,要备酒水,要打点下人,哪里还够另外安排下人的席面?
王熙凤在一旁打圆场:“老太太不知道,这样才热闹呢。”
可宝钗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。
次日,听说贾母早饭时有人提议做螃蟹馅的饺子,老太太说:“油腻腻的,谁吃那个。”
宝钗正在梳头,闻言手一颤,梳子掉在地上。
她知道,贾母这话是说给她听的。
施恩
邢岫烟悄悄当了棉衣的消息,是莺儿打听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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