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值暮春,大观园内百花争艳,蜂蝶翩跹,一派富贵繁华景象。贾母院后的桃李林中,一位身着月白绣梅瓣绫袄、系着水红裙子的少女独坐石凳,面前摊着一本《王右丞集笺注》。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翻过书页,目光却飘向远处嬉闹的人群。
“林姑娘,太太请各位去挑衣裳料子呢!”王夫人的丫鬟玉钏远远喊道。
黛玉缓缓抬头,淡淡道:“知道了,这就去。”
她合上书,轻移莲步,往王夫人房中去。路上恰遇宝玉兴冲冲赶来,额上沁着细汗:“林妹妹快些,听说薛姨妈送了好些时新料子,你去挑匹喜欢的做春衫。”
黛玉见他这般热切,只浅浅一笑:“料子罢了,何必着急。”
宝玉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:“妹妹不知,那料子里有匹天水碧的软烟罗,我想着给你做条裙子必是极好。”
两人进了王夫人房中,只见宝钗、探春、迎春、惜春等已聚在那里,围着几匹衣料说笑。王夫人满面春风,指着料子道:“这是姨太太特意送来的,说是宫里头的新花样,你们姊妹各挑一匹去做衣裳。”
宝钗拿起一匹杏子红的缕金缎,笑道:“这颜色给三妹妹正好,衬得脸色越发娇艳。”
探春忙推辞:“宝姐姐先挑才是,这料子该给宝姐姐用。”
众人推让间,黛玉只静静站在一旁,目光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绸缎。宝玉兴高采烈地拿起那匹天水碧的软烟罗,递到黛玉面前:“林妹妹,这个颜色可配你?”
黛玉尚未答话,王夫人已笑道:“宝玉倒是会挑,这颜色给黛玉正好。宝丫头,你也别尽让着,这匹大红妆花缎给你,你皮肤白,穿着必是好看。”
宝钗谦逊一笑:“多谢姨母厚爱,只是这大红该给林妹妹才是。”
“她年纪小,穿不得这么艳的。”王夫人和蔼道,“你拿着便是。”
黛玉忽然开口,声音轻如落絮:“多谢姨太太好意,不过是顺水的人情罢了。”
这话声音不大,却让满屋霎时安静下来。宝玉忙打圆场:“妹妹说什么?”
黛玉抬眼,见众人都望着她,只淡淡一笑:“我说薛姨妈客气了,这些料子如此贵重,我们小辈受之有愧。”
宝钗何等聪慧,早听出黛玉话中深意,却只作不知,笑道:“林妹妹总是这般多礼。姨母既然给了,咱们领情便是。”
众人又热闹起来,唯独宝玉察觉黛玉神色有异,悄悄凑近问道:“妹妹方才说的‘顺水人情’,是什么意思?”
黛玉瞥他一眼,低声道:“你细想,薛姨妈为何偏偏这时送料子来?前儿不是刚有宫里太监来府上,说要选几位姑娘入宫陪读么?”
宝玉恍然大悟:“你是说...”
“不过是借着送料子的由头,让宝姐姐在太太面前多走动罢了。”黛玉语气平淡,“你瞧,宝姐姐今日穿的什么?”
宝玉这才注意到,宝钗今日穿着一件半新的藕荷色绫袄,下系着淡青裙子,朴素得与平日大不相同。
“她这是...”宝玉疑惑。
“藏拙。”黛玉轻轻吐出两个字,转身走向那堆衣料,随意拣了匹月白的素锦,“我就要这个罢。”
王夫人见状,忙道:“那颜色太素了,小姑娘家该穿得鲜亮些。”
“我喜欢这个。”黛玉语气坚定,却不忘礼数,“多谢姨太太美意。”
出了王夫人院子,宝玉追上来:“妹妹等等我。”
黛玉驻足回眸:“你不去陪宝姐姐说说话?我看她今日特意换了素净衣裳,倒像是专为讨你喜欢。”
宝玉急得跺脚:“你又来这话!我何曾在意这些!”
黛玉见他真急了,方缓和语气:“罢了,是我多心。你可要去我那里坐坐?前儿你落在我那里的扇套,我已经绣好了。”
二人正说着,忽见香菱从那边走来,手里拿着一卷纸,满脸忐忑。
“林姑娘,”香菱怯生生行礼,“我...我照着姑娘上次教的,试着写了首咏月诗,不知可否请姑娘指点?”
黛玉接过那纸,见字迹工整,诗句虽稚嫩,却颇有几分意思,便笑道:“难为你这么用心。走,去我屋里,我细细与你说。”
香菱受宠若惊:“不敢打扰姑娘...”
“无妨,”黛玉淡淡道,“我正闲着。”
到了潇湘馆,黛玉命紫鹃沏茶,自己则与香菱对坐案前,逐字逐句为她讲解诗中得失。
“你这句‘玉镜悬空照九州’,‘玉镜’比喻虽好,但太过直白。不妨换个思路,譬如‘冰轮碾夜转金波’,是不是更有意境?”黛玉提笔在纸上写着。
香菱仔细看着,连连点头:“姑娘说得是。只是这‘碾’字用得奇,我从未想过可以这般用。”
黛玉微微一笑:“作诗最忌拘泥成法。前人用过的词固然稳妥,但若能自出机杼,哪怕险峻些,反倒更有味道。要紧的是‘不以辞害意’,莫为了辞藻华丽,失了真情实感。”
香菱似懂非懂,却认真记下每一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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