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桐永远记得那个下午。
日头西斜,将贾琏院里的青石板染成橘红色。她刚在廊下磕完一包瓜子,拍拍手准备回房,却见平儿领着个穿素白衣裙的女子从角门进来。那女子低着头,步履轻缓,虽看不清全貌,但身段风流,行动间自有一股柔弱堪怜之态。
“那是谁?”秋桐扯住路过的小丫鬟问。
“回桐姨娘,是二爷新娶的尤二姐,今儿个奶奶特意接进府里来的。”
尤二姐。秋桐心里咯噔一下。这名字她早有耳闻,知道是贾琏在外头偷娶的,却不想凤姐竟如此大度,亲自接进府来。
她站在原地,看着那抹素白身影消失在正房门内,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这时,正房的帘子掀开,王熙凤站在门口,朝她招了招手。
“秋桐,你来。”
秋桐忙整了整衣衫,快步走上前去。王熙凤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对襟衫子,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伸手拉住秋桐的手。
“刚才进去的尤二姐,你瞧见了?”凤姐声音轻柔,似是与她说体己话。
秋桐点点头,忍不住道:“奶奶真是太大度了,这样的狐媚子也接进府来。”
凤姐叹了口气,拍拍她的手背:“我何尝愿意?只是二爷喜欢,总不能一直放在外头。再说,我身子近来也不爽利,有你和她一同伺候二爷,我也放心些。”
秋桐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。在这府里,凤姐是唯一待她亲厚的人。
“只是——”凤姐话锋一转,压低声音,“这位新人可不简单。你瞧她那模样,装得柔弱可怜,背地里不知有多少手段。我听旺儿说,她在外面时,就常对二爷说,若是进了府,定要压过你去。”
“压过我?”秋桐顿时竖起了眉毛,“她也配!”
凤姐忙安抚道:“你小声些。我知道你是个爽利人,不屑那些阴私手段。可这尤二姐不同,她专会装可怜博同情。我告诉你这些,是让你心里有个防备,别被她蒙骗了去。”
秋桐感激地看着凤姐:“多谢奶奶提醒。”
从凤姐房里出来,秋桐胸中燃起一团火。她本是贾赦房中的丫鬟,因贾琏办事得力,赏给他的。自进了这院子,她仗着年轻貌美,又得贾琏一时宠爱,早将自己视作这院里仅次于凤姐的人物。如今突然冒出个尤二姐,不仅分去了贾琏的注意,竟还想压过她去?
她定要叫那尤二姐知道,谁才是这院里真正得势的姨娘。
次日清晨,秋桐特意穿了身崭新的水红绫子裙,头上插了一支金簪,往尤二姐住的厢房走去。
尤二姐刚起身,正对镜梳妆。见秋桐进来,忙起身相迎,脸上带着怯怯的笑:“姐姐来了。”
秋桐不接话,只围着尤二姐转了一圈,上下打量着她那身半旧的浅青裙子,嗤笑一声:“妹妹这身打扮,倒像是府里三等丫鬟的配置。可是二爷给的月钱不够使?要不要姐姐我接济你些?”
尤二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低声道:“多谢姐姐关心,还够用。”
“够用?”秋桐拔高声音,“那怎么穿成这样?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二爷亏待了你。还是说,你就喜欢装穷卖惨,好叫二爷心疼?”
尤二姐咬着唇,眼圈微微发红,却不回嘴。
秋桐见状更加得意,又见桌上放着一碗燕窝,便端起来闻了闻,冷笑道:“这燕窝品质也太次了些,定是厨房那起子小人看人下菜碟。妹妹若想吃好的,跟我说,我那儿有上等的血燕,是二爷特意赏的。”
说罢,她不等尤二姐回应,转身就走,裙摆甩出一道傲慢的弧线。
此后数日,秋桐变着法子寻尤二姐的不是。有时说她茶水烫了,有时嫌她请安晚了,更有时当着下人的面,讥讽她出身不高,是“再蘸妇人”。
尤二姐总是默默忍受,从不还口。这反倒激得秋桐越发嚣张。
这日,秋桐刚从凤姐房里出来,脸上带着笑意。凤姐方才又对她嘘寒问暖,还赏了一对翡翠耳坠,说:“这些日子委屈你了。二爷近来总往尤二姐房里去,你也别往心里去,男人都是图个新鲜。”
秋桐心中正憋着火,恰巧看见尤二姐在院子里晒太阳,手中拿着一件正在缝制的小衣裳。
“哟,妹妹这是做什么呢?”秋桐走上前,一把夺过那件小衣裳,抖开来一看,竟是件婴儿的肚兜。
尤二姐慌忙起身,伸手想拿回来,声音带着恳求:“姐姐还给我吧,就快做好了。”
秋桐却不理会,将那肚兜翻来覆去地看,突然尖声笑起来:“我说妹妹怎么近日胖了些,原来是有了身孕!真是好手段,这才进府几日,就怀上了?”
院里的丫鬟婆子们都竖起了耳朵,窃窃私语起来。
尤二姐急得眼泪在眶里打转:“姐姐别胡说,这是...这是给琏二爷做的里衣...”
“里衣?”秋桐笑得更大声,“这分明是婴儿的肚兜!妹妹敢做不敢认吗?也是,这府里规矩大,未婚先孕可是要沉塘的。不过妹妹是经过事的,想必也不在乎这些。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