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5章 红河功成遭构陷,燕藩世子算良才
送走李山之后,吴天翊简单洗漱一下,便带上自己的药箱往周靖远院子走去。
如今他燕藩世子的身份已然被王顺等人知道,在王顺的特意吩咐下,周府侍卫对他都甚为客气,不仅言行间恭谨有加,更放任他自由出入府中任何地方,连平日里看管严格的兵器库都对他敞开了门。
可吴天翊也并非不懂分寸之人,他深知“客随主便”的道理,更明白眼下还需暗中观察周靖远的动向。
是以这些时日,他的活动范围反倒十分固定:清晨会去练武场,看周虎带着庄中子弟操练,偶尔也会下场与周虎切磋几招,向他学习一些实战中卸力与反击的技巧。
上午则雷打不动地去给周靖远针灸疗伤,借着施针的机会,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南疆军营的旧事。
其余时间,便大多待在自己的客房里,要么翻看从周府书房借来的兵书,要么闭目沉思,梳理着对周靖远的观察与对燕藩局势的谋划。
王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心中对吴天翊的敬佩又多了几分——这般年纪便身居高位,却能做到不骄不躁、进退有度,难怪能创下以弱胜强的战绩。
他与周靖远私下闲谈时,不止一次感慨:“世子年纪虽轻,心性却比许多老将还要沉稳,周虎若能多跟着学学,将来定能有大出息!”
周靖远听着,只是捻须轻笑,眼底却藏着更深的期许。
原本吴天翊计划两日后便启程离开周家庄,可王顺与周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日日找着由头挽留:今日是“庄里新酿的米酒熟了,请世子品鉴”,明日是“周虎练了套新的枪法,想请世子指点迷津”。
吴天翊本就等着李山带回焚天宫的消息,也乐得借着这份热络继续留在周府,一来能就近观察周靖远,二来也可让孟七和陈六稍作休整,便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,这一留,便过了七日。
第七日午时,日头正盛,周府的庭院里飘着淡淡的药香与饭菜香,吴天翊正跪坐于案几前看着书,忽听得院外传来孟七的低声通报,说李山带回了一位客人。
他心中一动,起身走到门口,便见李山站在廊下,而他身旁立着的女子,竟让吴天翊眼前一亮,脚步都顿了半分——那女子身着一袭玄色劲装,长发高束于银冠之中,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线条利落的下颌线,脸上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黑纱,只露出一双清亮锐利的凤眸。
她肌肤胜雪,身形高挑,劲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,尤其是胸前那高耸的双峰,在利落的装束下更显惹眼,顾盼间带着几分迫人的英气。
这身影既陌生又熟悉,让吴天翊一时有些恍惚,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,直到瞥见她袖口绣着的赤焰暗纹,才心头剧震——那是焚天宫统管刑杀的“烈火堂”专属标记!
“沈清沅,沈姑娘?不对,该称您凌焰凌姑娘?”吴天翊迅速收敛惊讶,侧身将两人让进房间,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。
凌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抬手摘下脸上的薄纱,露出原本的容颜:“吴世子好眼力!那日醉春坊多有冒犯,还望世子海涵!”
她顿了顿,直接说明来意,“墨夫人收到世子密信后,既为周靖远之事上心,更忧心世子安危!”
“您身边如今只剩三位侍卫,可赵承业此人,绝非寻常追兵——他武功高强倒在其次,”说到这里,她凤眸微眯,眼底闪过一丝冷冽“最可怕的是那份缜密到极致的心思,当年与淮南王作对的不少忠良都栽在他手里!”
“夫人说,您是燕藩未来的希望,也是焚天宫好不容易攀上的可靠盟友,绝不能让您折在这清溪村!”
凌焰说着,从怀中取出一卷密报,递到吴天翊面前,“正巧本姑娘近期无要务在身,便自告奋勇前来!”
“此外,世子要的周靖远真实情况,焚天宫已查得一清二楚,都在这密报里了!”
吴天翊接过密报,他望着眼前这位身份反转的烈火堂堂主,心中既有重逢的惊讶,更有对焚天宫这般周到安排的触动。
他打开密报,借着油灯的光亮仔细翻阅,一行行字迹映入眼帘,周靖远身份的真相,正随着密报的展开,缓缓揭开神秘的面纱。
原来周靖远出身南楚没落贵族周氏,其祖上曾是辅佐南楚开国君主的名将,奈何家道中落,到他这一辈仅剩薄田几亩。
十六岁那年,南楚南疆蛮夷作乱,朝廷征兵,周靖远为谋出路,带着仅有的一柄家传佩刀投军,从最底层的伍长做起。
他天生骁勇,更兼心思缜密,在战场上屡立奇功:十八岁孤身斩杀蛮族小首领,获封什长。
二十岁率军夜袭蛮族粮草营,助大军破敌,升为校尉。
二十五岁在“青峰山之战”中身中三箭仍死守阵地,击退十倍于己的蛮兵,被破格提拔为将军。
历经大小战役七十余场,四十岁那年,他因战功卓着被南楚先帝“昭文帝”封为镇南将军,统辖南疆六万周家军,成为南楚抵御蛮族的一道铁闸。
而让他声名鹊起的“红河大捷”,背后竟藏着一段权臣构陷的阴谋。
彼时南楚户部尚书张敬之子张衙内,在街头调戏周靖远之子周虎的未婚妻苏柔绚,周虎性情刚烈,失手将其打死。张敬得知后怒不可遏,对周靖远怀恨在心。
恰逢蛮族八万大军突袭红河防线,周靖远向朝廷求援,张敬却故意扣押兵符,拒发援兵,妄图借蛮族之手除掉周家军。
危急关头,周靖远以两万残兵布下“背水阵”,利用红河天险与蛮族展开周旋,硬生生凭着将士死战与精妙战术,创下以少胜多的奇迹,斩杀蛮族主将,逼退蛮兵。
消息传回京城,昭文帝龙颜大悦,御赐“忠勇无双”金匾一块,令百官前往周府道贺,张敬的阴谋也因此落空。
可好景不长,昭文帝驾崩后,其子“元顺帝”继位,元顺帝骄奢淫逸,沉迷酒色,不问朝政。
张敬趁机搜罗各地美女进献宫中,很快深得帝心,权势日盛。
他始终记恨周靖远,便联合朝中党羽,开始处心积虑构陷周家。
先是暗中散布“周家军拥兵自重,意图谋反”的流言,后又伪造周靖远与南蛮首领的往来书信,诬陷他私通蛮夷。
元顺帝昏聩无能,听信张敬谗言,竟下令要将周家满门抄斩!
行刑当日,周靖远本在南疆军中,得知消息后率军回援,却中了张敬设下的埋伏。
混战中,周靖远与周虎被忠心部将拼死救出,而周家一百三十六口,上至耄耋老人,下至襁褓婴孩,皆惨死于屠刀之下。
为避追杀,周靖远不得不隐姓埋名,带着周虎与残余部将逃至大乾边境的清溪村,从此过上了与世隔绝的乡绅生活,昔日镇南将军的荣光,也渐渐被世人遗忘。
密报读到末尾,吴天翊指尖捏着纸页的力度不自觉加重,指节微微泛白。
油灯的光晕在密报上投下晃动的阴影,仿佛将周靖远那跌宕起伏的半生都映在了眼前——从没落贵族到镇南将军,从忠勇无双到满门抄斩,这位老将的人生本就是一部写满铁血与冤屈的史书!
回想这些时日与周靖远的接触,吴天翊心中的认知愈发清晰:这位看似平和的乡绅,绝非表面那般安于现状、淡泊名利!
他眼底深藏的锐利,谈及军务时不经意流露的掌控欲,甚至对周虎“一身力气没处使”的叹息,都藏着一股压抑许久的劲——那是在蛰伏中蓄力待发的锋芒。
这种从底层凭军功拼杀上来的人,骨子里既有对机遇的极度渴望,更有不容小觑的野心,就像一柄淬炼多年的宝刀,能用,且好用,可一旦握不住,便可能反伤自身!
矛盾感在心头翻涌:燕藩缺帅才,周靖远的兵法谋略、军心掌控能力正是眼下最急需的!
可他的冤屈太深,野心太沉,若将来功高震主,或是找到机会向张敬与南楚复仇,会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?
吴天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沿,脑海中闪过林霄的稳重、萧晋的细致,却都没有周靖远这般“能扛大旗”的魄力。
不过片刻,他眼中的犹豫便化为笃定,招纳之策已在心中成型:这位昔日的镇南将军,不能用寻常手段拉拢!
首先要给的是“尊重”——承认他的功绩,理解他的冤屈,甚至愿意为他洗刷污名。
其次是“信任”,眼下正是用人之际,疑人不用用人不疑,要先给予他足够的兵权与施展空间,让他看到燕藩的诚意与潜力。
但“制约”也必不可少,可这制约不能是明面上的提防,而要藏在暗处——比如认周虎为义兄留在身边委以直辖什么将军,既让周靖远无后顾之忧,也相当于多了一层羁绊!
再比如将他的旧部编入燕藩军中,与原有将领交叉任职,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等等。
吴天翊合上密报,望着窗外正午的阳光,心中已有了计较,周靖远这柄双刃剑,他既要敢握,更要会握!
当前首要之事,便是找个合适的时机,与这位老将推心置腹——不是以燕藩世子的身份发号施令,而是以“盟友”的姿态,共商复仇与崛起之路。
只是,这话要如何开口,才能既触动周靖远的心事,又不让他察觉自己已洞悉一切,还需再细细斟酌一番……





